「呜哇,你发生什麽事了?」
南梓冽一走进教室就看见坐在位子上的言虹黎,不仅戴着口罩、双眼迷茫无神,右手还裹着绷带,模样无比凄惨。「不是说发烧吗?你这根本不只是发烧的程度了吧?」
言虹黎还在恍神时候就听见耳边萦绕叽叽喳喳的声音,听着就无比烦躁,因而不自觉露出凶狠眼神。
「吵死了,大清早的就聒噪不休烦不烦。」
首次面对恶声恶气的言虹黎,南梓冽仅是眨了眨眼,无比困惑的歪头,「我每天早上都是这样跟你说话的喔?不会是烧到失忆了吧?」
「我倒是希望你失忆,现在立刻马上。」
「这种强人所难又霸道的言论,言虹黎回来啦!」
「去死。」
原本担忧的偷偷觑着言虹黎的众人此时也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最後教室轰闹一片。
南梓冽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了书包坐下後,扭头看着神情恍惚,明显身体很差的言虹黎,开口:「我说言虹黎啊,你手上的伤是怎麽回事?」
「不都知道我发烧了吗?」
「我从没听说过发烧的症状有手受伤呢。」
「现在听说了。」
「这是什麽稀奇古怪的疾病吗?」
「你如果再不闭嘴我可能会抑制不住我的右手。」
「哇啊,这是什麽中二言论,原来你是中二病患者吗噗呵呵……啊啊啊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你现在是病患就手下留情吧,好吗?身体状况会恶化……啊啊啊啊啊不要加重力道、好痛!我的手要不见了!」
对於他的惨嚎,众人只是抱以友善的微笑与怜悯的眼神,丝毫没有要去帮他解围的意思。开什麽玩笑,要是去帮忙了扫到台风尾,自己也会遭殃的!
言虹黎松开手,直起身时突然脑袋晕眩了下,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脑袋嗡嗡地吵闹不已,身体摇摇晃晃的,声音也听不见,耳边萦绕难听的耳鸣。过了会等到晕眩过去,言虹黎才发现自己呈现倾斜四十五度角的姿势,其他同学围绕在她身边神情担忧,而自己则被某人支撑着。
「喂喂喂,言虹黎你没事吧?」南梓冽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撑住她,紧张的问着不晓得重复第几遍的问句。
「……没事。」沉默好半晌厘清状况後,言虹黎回以这麽一句,扶着桌子站直身。
站在她旁边的刘婉婷担忧的眉头深锁,「我说你还是去保健室休息或直接请假回家吧,你状况很糟啊,不要勉强自己来上课。」
言虹黎却轻轻地摇摇头,「没事。我觉得自己状况不错才来的。」
「你这叫哪门子的还不错啊!」围观群众忍不住吐槽。
南梓冽挑挑眉,也知道这家伙很固执不肯去保健室休息,於是点开手机中的通讯软体,传了几条讯息给林亚圣後便关上手机。没几秒,言虹黎注意到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几声震动,有人传讯息给她了。
恶声恶气说了几句话打发走同学,言虹黎重新坐回座位上喝了几口水後按开手机的电源键,发现传讯息来的是言虹翼,内容是催促她快点回家休息及一连串的威胁与脏字。
「……」
言虹黎斜眼冷瞪隔壁装作没事的邻桌,决定暗暗记下这笔帐,等到自己身体恢复之後再好好教训对方。
当然是选择无视的言虹黎已读对方後就关上手机,并且将手机关掉振动模式後,乖巧的坐在座位上等待早自习钟声响起,并且在只剩下五分钟的时候使唤隔壁邻桌去帮自己装水。
他们的导师一向是很准时的人。大家都将文具摆在桌面上,无关的东西全数清空,准备迎接惯例的早自习小考,没想到这次老师破天荒的迟到了十分钟才走进教室,刚站定在讲台上就点名了言虹黎。
言虹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老师。深深觉得自己生病就得到一堆关注,简直莫名其妙。
「言虹黎啊,你赶紧收拾东西先去保健室躺着休息。」老师语重心长地对着生重病仍坚持要来上学的学生道,「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虽然戴口罩但要是传染给其他同学怎麽办?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照顾啊,搞得你家人打电话来向我抱怨。」
「……」翼那个混帐,等她身体好绝对要跟他好好算帐。
「南梓冽,」老师接着看向明目张胆将漫画拿出来看得津津有味的学生。「你陪言虹黎去保健室等她家人来。还有,桌上那本漫画给我拿来,居然敢在我的面前看漫画你是不想活了吧。」
南梓冽撇撇嘴,本想耍个嘴皮子哀求老师高抬贵手,但接触到对方不容商榷的凶狠目光,讪讪然闭上嘴,乖巧的阖上漫画忍痛上缴,接着陪生着闷气的言虹黎走出教室。
刚走出教室没走几步,跟在後头的言虹黎就抬起脚重重踹了对方的小腿,让毫无准备的南梓冽一个踉跄,差点跌个狗吃屎。
「欸,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好歹我很有同学爱的护送你耶,真过分。」
言虹黎眯起眼,用沙哑的嗓音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跟亚圣打小报告,事情才会传到翼那里。」
南梓冽立刻别开脸装做什麽都不知道。
她目露凶光的撂狠话,「等我病好看我怎麽教训你。」
「我说大姊,你不要连生病都这麽凶残,好好静养吧。」南梓冽抖了抖,往旁跨了步试图保持安全距离。
「不要以为我生病就拿你没辄。」言虹黎哼了哼,「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噢噢噢再还下去他的小命就要消逝啦。
「话说,」南梓冽努力转移话题,「你右手到底是怎麽回事,伤成这样……你不会被寻仇了吧?」
「等我病好你就会被我寻仇。」
「不要记得这件事!」
「绝对会记得。」
南梓冽叹气,「好了好了,保健室到了。」
打开门踏进保健室,坐在办公桌前的女性就抬起头,「同学,你怎麽了吗?」
「我没怎麽了,是我同学生病了,手还受伤。」南梓冽将想要逃跑的某人连拖带拉扯进来关上门,拖着她往前走并解释,「她家人打电话给老师帮她请假,在她家人来之前老师要她先到这里休息。」
女性看着被南梓冽举起、裹着绷带的右手,立即起身,「你快到这里坐下!」
言虹黎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南梓冽推到诊疗椅上坐下,被女性强硬地抬起手并拆开绷带。
暴露在空气中的是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像是被锐利的东西割出来的痕迹,伤口发红微肿。
「同学,你有好好上药吗?」女性眯起眼。
言虹黎难得露出心虚的表情撇开脸,小声嗫嚅:「我有用生理食盐水消毒……」
「你怎麽不懂得好好爱惜自己!」立即得到对方的怒骂。
南梓冽在一旁蹙紧眉头,看着校医帮她上药。
言虹黎此时转头瞅着他,开口:「会怕就别看。」她记得他怕血,虽然伤口没流血就是了。
「呃,这个还好……」只是看着手都痛了。
「同学,你是怎麽弄伤的?」
「不小心……」
校医用锐利的眼神直直看着她,打断她的支吾其词,「你怎麽受伤的?最好别给我找藉口。」
言虹黎沉默了会,还是据实以报,「被镜子割伤的。」
「镜子?」南梓冽困惑。
「你被镜片割伤?为什麽?」校医继续追问。
言虹黎又沉默好半晌,在对方无声的胁迫下半无奈地开口:「我徒手打破镜子,所以被割伤了。」
「……」两人双双沉默,惊讶得目瞪口呆。
但常常被对方残暴对待的南梓冽很快就回过神,「大姊,你为什麽要徒手打爆镜子?难道你自以为有铁沙掌吗?」
「都是发烧导致的结果。」
「哪有发烧会让人失去理智的。」
「你现在学到新知识了。」
南梓冽眯起眼,不满的瞪着胡言乱语的言虹黎。明显对方就是不想据实以报,肯定有什麽内幕。
校医帮她上完药重新包紮後,就把人赶上床要她好好闭目养神。
在两人的监督下,言虹黎不甘愿的脱鞋爬上床,郁闷的将棉被拉过头,窝在棉被里生闷气。
南梓冽坐在旁边的塑胶椅上,腿上放着她的书包,有些好笑的看着棉被里的凸起物。没想到言虹黎也有孩子气的一面,真令人意外。
想了想,他开口:「言虹黎,我知道有个方法可以让感冒很快痊癒喔,要不要听听看?」
棉被里的人翻身,缓缓拉下棉被,露出被闷得有些泛红的脸蛋以及凌乱的发丝。
「说来听听,如果是屁话等我身体好你就走着瞧。」
南梓冽在心里叹息。看来之後绝对会被这个人打得生不如死,噢,不,搞不好会直接挂点,搞不好还会迎来更糟糕的结果。
但他不想再继续忍耐了。
伸手拨开黏在对方脸上的发丝,南梓冽身体前倾,一手拉下对方的口罩,另一手撑着床缘,伏下身将嘴贴上对方的。
恋恋不舍地离开,南梓冽垂着眼帘看对方瞪大着眼,像是脑袋当机又像石化一样直接愣住,连点反应也没有。
忍不住发出轻笑,他又伏下身贴在对方耳畔呢喃:「如果能把感冒传给我,你就不会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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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虹黎深深觉得自己只要一发烧就会变成智障。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完全没有记忆是怎麽从保健室离开,也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家的。
转动迟钝发疼的脑袋,言虹黎试图回溯记忆。
最後的记忆停留在保健室的床上,她从棉被探出头真心求教让感冒快速痊癒的方法,然後……
妈蛋,她被那个蠢呆吃豆腐了!
回想起那家伙对自己做了什麽,比起生气,第一个感受却是混乱。不晓得是发烧的影响还是怎样,脑袋混沌一片,思绪繁杂,心跳扑通扑通的异常大声,彷佛胸口被开了洞,心脏就贴在耳边跳动一般,巨大的心跳声不断回荡。
她不晓得该怎麽形容那刻的感受。惊讶错愕是肯定的,但意外的是没有厌恶或排斥,也不是无感,却找不到任何文字形容。
回想起对方嘴唇的温度与柔软,脑袋就乱哄哄的,呼吸不自觉加重,彷佛想起那瞬间病情就会加重,心跳加速,全身血液像是沸腾的开水一般滚烫。
言虹翼敲了门得不到回应,以为她在睡就打开门走进房间想看状况,却发现床上的人睁着眼,却失了神。
「既然醒着怎麽没应声?身体好点了吗?」他拿起放在床边的温度计准备要帮对方量体温,言虹黎却开口。
「翼……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他按下温度计的电源。
「在保健室……我被班上的男生强吻了……」
啪哒。
温度计摔落在地弹跳起,最後又被地心引力牵引躺回地上,奄奄一息。言虹翼仍抬着手维持握着温度计的姿势,过了好几十秒才回过神。
他刚刚听到了什麽?昨天才在心中发誓要好好保护的妹妹居然被不知哪来的混蛋强吻了!?
「班级姓名长相,等你吃完药我就去收拾他。」
言虹黎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小时候当她遇到手足无措的事情时,就会像这样拽着自己的衣袖,增加安全感。
言虹翼瞬间冷静下来看着她,发现她露出慌张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眼神无比迷惘。
「明明是讨厌的事情……明明要讨厌……」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呜咽出声,「可是我不讨厌……我不讨厌……不知道为什麽……不懂……」
言虹翼只是叹了口气,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拍着她的背脊安抚,「你其实明白吧?为什麽不讨厌他的吻。你的坏习惯就是遇到不知所措的事情就会逃避。唯独这件事情,言虹黎,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逃避。」
言虹黎却拚命摇头,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不放。
「你喜欢他不是吗?」言虹翼叹息般开口道出她想逃避的情感。脑中浮出上次来家里的混血儿少年的脸,估计是他没错了。
就算他妹喜欢对方,但没得到允许就直接亲她,这件事情还是得算清楚。
「不是……才不是这样……」
也知道对方为何恐惧到浑身发抖,他拍着她背脊,柔声开口:「黎……你不能继续逃避下去,无论是今天的事情,还是阿姨的事情……这些事情必须解决,否则你没办法前进。」
她只能抓住对方的手蜷起身体,像无助的孩子般不断哭泣。
其实是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虽然觉得对方很烦,跟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一样令人困扰,但是没有他骚扰的时候却静得令人发慌。
她知道心底存在一份自己不愿意承认也不能承认的情感。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失去爱人与被爱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