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ble7.1爱情需要长大
这是认识伊势谷後的有记忆以来,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也许是她真的有了改变,又或许了解一个人本来就不应该听凭因为坏印象而根植的基础。
真田弦一郎对伊势谷绮罗的看法有了变化,而与此同时幸村精市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表面上自己好像听进去了,却没有实质去接受的对绮罗的维护与辩白,也在这个入冬的午後渐渐明晰了起来。
很多事实摆在眼前,甚至久远到你已经太过熟习而遗忘了正视它的必要,人又往往选择接受他们所期望的虚伪,却规避那些刺眼的真实。
就像他们太倾向於相信伊势谷的缺劣,以致於忘记世界上真的值得这麽庞大厌恶的对象通通聚集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并不合理,太多加油添醋的蜚短流长也由於他们选择去讨厌她而变得成立;长此以往,她也许就真的变成一个罪该万死的人……
而那只因为某个瞬间她被认定为,是个糟糕的人。
意识到自己不插足的放任可能造成的後果有多严重,真田弦一郎就很难接受自己适才只是轻描淡写的道歉。
待精市的事情告一段落,一定要、再次郑重地表达歉意。
但无论身旁的人思绪如何千折百转,伊势谷所在意的部分显然相对地要更简单:「真田君没有什麽想要知道的吗?」
比方说,真田顿了顿,以一种绮罗听起来有些难为情的语气。
「……他的手是什麽时候复发的?」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并不算太难,只是异常沉重。她不自觉环起手臂,试图驱赶来自室温以及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瞬间所致的寒冷。
「公演发生意外的时候……精市的手被压在了最底层。」
本就相对孱弱的部位,却承受了支架、仁王、白川,还有他自己的重量。
在那种对神经造成极大压迫的情况之下,会复发也并不是最糟的走向,而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随着那句话而荡到谷底的不只有气氛。绮罗假装没有发现男子紧握到轻轻颤抖起来的拳头,垂眸不语。
划破沉默的哗哗雨声敲击在医院透明的玻璃窗上,透过死寂的白墙荡出低冷频率,打乱了他们虽然略嫌僵持却缓慢进行的谈话。
直到回过神的瞬间发现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绮罗神色一紧猛地站起身来,却又意识到什麽似地迟疑顿住。
「怎麽了?」察觉她神情有异,真田也跟着站起。
「我得回去看看精市……」
从绮罗无预警的紧张之中捉咬到一丝不安,真田直觉还有一些对方尚且来不及告诉自己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他不想朝更糟糕的方向去想像,却无法自己的随着窗外的阴冷感觉体温止不住下降,寒意在手背上滚出一粒粒小疙瘩,而真田无暇他顾。
他扯住伊势谷的手腕,管不得什麽绅士礼仪。
「到底怎麽回事?」
绮罗迎视他迫切而泛红的黑瞳,没忍住鼻酸,仓皇地别过头去。
在她努力镇定下来的期间,他却没有太多等待她思考清楚的空闲,心急使他失去最基本的宽和,虽然这个形容词距离真田弦一郎向来就很遥远,但这一刻更是荡然无存──
「伊势谷绮罗,说话!」
她被他吼得一震,恍惚之间像是正在目击着什麽不忍晬睹的画面,话语破碎。
「……精市跟白川分手的那天,也是下着这麽大的雨。」
「从那之後,只要碰上雨天他就会……我想那是心理压力造成的某种创伤、」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真田弦一郎却遍体生寒,竟然没有勇气追问,只是脚步已顾不得原本落在他身前,而此刻正在啜泣的女孩,迳自越了过去──
雨势下得愈发大了。
人生啊……
真的很有趣。
已经习惯到足以适应、但还无法全然忽略的痛楚,在麻醉退去後彷佛出土的化石般徐缓深刻了起来。连翻身都无法顺畅的无力感倏忽占据他所有的思绪,在弦一郎愤而离去後涌了上来。
幸村精市第一次有意识地流泪了,像串了一圈的水色弧线突然失去胶着的力道,难以遏止地滚落。
然而那毕竟是无法两全的抉择,纵然艰难他也必须割舍;有些人的不谅解是已可预知的发生,但当真正的发生就赤裸裸呈现在自己眼前,却又不是做好心理准备就得以接受的内容。
因为雅治比他更痛啊……
他失去的只是右手,而仁王雅治失去的也许是整个人生。除了用比那更痛的方式来抵还,他不知道除了让自己失去比他更多的东西之外,还能怎麽帮唯消化那种几乎将一个人摧毁殆尽的自责、
他不知道。
幸村精市鲜少不知道,但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饱和到不容攀折的悲伤,他只能选择抽离自己以便稀释重压在白川唯身上的负担。
弦一郎说得没错,他知道自己的任性可能已经导致更多的遗憾生成,但如果这是白川唯想要去承担而且不容任何人插足的愧疚,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帮她,在她对自己主动提出分手的这分自责之上,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让她在为了仁王雅治伤害幸村精市的这个做法上,减轻一些旁人对她的责难。
还有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罪恶感。
留下的人如果看到了幸村的任性,就会相对知觉到白川唯的做法已经是尽她所能的负责。
这是他选择让这份爱情长大的方法。
滴答、滴答……哗啦啦──
原本只是烟丝般的细雨慢慢大了起来,终於敲击窗扇的分贝大到足以让人意识到窗外雨势的瞬间,幸村精市整个身体狠狠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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