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爸爸呢?」
那是他第一次提到你,在没有你的第四年,在微微晃动的秋千上。睁着金黄色的大眼睛,他羡慕的看着於沙坑中一同堆砌大城堡的父子。
将他从秋千上抱起,我指着蓝蓝的天空,
「爸爸在那里当天使喔,蓝蓝的天是他的衣服,白白的云是他的头发。」
他的眼神兴奋地闪闪发亮,挺直腰杆,两条胖胖的手臂在空中挥呀挥的。
「那我要给爸爸抱抱。」
我抬头仰望,不晓得现在的你是否在天上与我一同看着这片蔚蓝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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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可以见到我的天使爸爸。」
小小的双手织成祈愿的的球,红色的蜡泪沿着数字八落在纯白软嫩的奶油上。他给我一抹灿烂的微笑,而後嘟着唇将烛火吹熄。
啪搭
你钻入被窝之中将我拥入怀,将我的头放在离你心脏最近的位置。
「我的真心,只属於你。」
低下头,在我唇边轻轻一吻。
「我从不相信愿望,但为了你,我愿意许下一辈子的誓言。」
仰头承受着柔情万千的吻,这一刻,天地万物只属於你和我。
「我愿意。」
你对我深情一笑,吹熄烛火,与我共舞出原始却永恒的律动。
啪搭
「妈咪,切蛋糕,切蛋糕。」
带着他的手将蛋糕切成两半,看着他津津有味的品尝甜点,鼻头甚至沾了奶油变成小雪人,
我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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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咪,我是不是真的没有爸爸?」
背着书包,身着青绿校服,银白的发丝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脸上的泪痕也闪闪发亮,刚下课的他一出校门就飞奔至我怀里痛哭失声。
紧紧将心肝宝贝护在胸前,双手摀住那无垢的双耳,替他屏蔽住外界的流言蜚语。
抬起头望着天上轻飘飘的白云,我无声哭喊:
「怎麽办?」
你可以替我遮风避雨,我却无法替他阻挡冷嘲热讽。
怎麽办?
没有你,我们该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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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们连一张爸爸的照片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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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发与你相似的俊俏脸庞,现在正不满的与我面对面对峙着。
「我的父亲就这麽不可告人吗?」
不是的,你的父亲非常出色,非常伟大。
「既然这麽伟大,为什麽不告诉我是谁?」
他的紧握着拳头,像是隐忍某种痛苦,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如同当时你瘫卧在被窝中,沉重的喘息。
「带他回去。」
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掬起我眼眶中的泪珠,肿大的指节与枯槁手指形成强烈对比。
为什麽?那里没有你啊!
「你们能在那里平安生活;可是这里没有我,太过危险。」
「可是……这样他…...对於父亲这个角色......」
蓦地,你苍白的指尖抵在我发紫的唇上,
「答应我,别告诉他。」
自胸口困难的挤出沙哑的嗓音,要我答应你最後的请求。可你甚至没给我思考的机会,擅自用生命决定了这武断的选择题,还来不及给答覆,你便在睡梦中咽下最後一口气。
不记得自己怎麽回来的,只知道当我撕心裂肺的哭喊时,肚子突然一痛,某种黏稠的液体沿着大腿流下,绝望与恐慌将我吞噬,我着了魔般尖叫着,而後失去意识。
朦胧的黑暗中,我蜷伏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在这安全的臂弯里,我叹息着。
不想回去,就让我永远待在这里好吗?
某种柔软触碰着额头,我知道,那是你的唇。
「你该走了。」
不,不要。
想紧紧的抓住,却发现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正渐渐消失。
不要走。
再度痛哭失声,狂乱的挥舞双臂,想抓住一丝丝的机会。
「别忘了,他也在等你。」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底与着,
「谁?」
「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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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刺鼻的药水味盈满鼻腔。举起手,食指上夹着某种仪器,靠着一条线与另一台机器共同监测我的生命表徵。
佐助带我回来的。
「光秀也会希望你活下去的。」
话不多的佐助,只留下一句话,将某种物品塞入我手中。摊开掌,是条刻有桔梗纹的坠链。
那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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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不懂为甚麽要每年特地来参拜明智光秀的墓?」
双手环伺於胸,他对这多年来的习惯嗤之以鼻。
「因为他是个伟大的人。」
「有什麽伟大的?不过是个叛徒。」
「你爸爸他才不是叛徒!」
冲动的,我脱口而出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对这无心的举动感到心慌,却也忍不住期待他听到事实後的反应。
「你在开玩笑吧?他是古人啊!」
扬起语调,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不是玩笑,他是你父亲,这也是每年都来祭拜他的原因。
他的面容开始扭曲,愤怒、失望、痛苦在眼眶来回打转,离开墓园时,他冷冷地朝我丢了一句:
「既然要找古人,就找个像样的,别拿这种历史罪人来当我父亲。」
万箭穿心,我绝望地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支离破碎的泪珠落在你坟前,此时我终於了解当初为何要隐瞒事实的用意。
眼前的视线模糊,我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际,你不在天上守护着我,若你在,会是一望无际的晴空。
怎麽办光秀?你的儿子不认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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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去吧。」
坐在实验室里,我望着眼前的多年老友,现在早已成为享誉国际的天文物理专家。
「自从那次後就再也探测不到任何讯号,终於在最近,虫洞将再度出现。」
睽违二十年的机会,
「让他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治好他心中的伤。」
这次,就算你阻止我,
「要来吗?」
「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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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古色古香的街道,巍峨的天守阁,以及成排站在他面前的人们。即使岁月在众人的脸上刻画出条条痕迹,却也在他们身上砌出铜墙铁壁般的灵魂。
甫一看见与你酷似的面容,信长他们便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开始谈天说地,这些人的心中果然也是很想念你的。我静静地退出房间,任由这群本该在历史课本出现的人带领着他重新认识明智光秀。
天守阁顶楼的灯,直到深夜才熄灭。
我待在昔日一同居住的房间里,
那个总是没日没夜批改公文的房间里,
那个花牌老是完输你被你要求愿赌服输的房间里,
那个每个早晨故意将帘子拉开吵醒我又将我拥入怀要我继续睡的房间里,
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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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停留在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金属边框上,那是我与你的合照。二十年来,代替我们在这里生活着。
拾起相框,轻抚着悬於颈子上的桔梗坠链,如果有平行世界,我们在那里一定过得很幸福,对吧?
纸门被拉开,三成带着他来到这里,
「我带明智大人回来了,您们今日好好歇息。」
纸门带上,房间只剩我与他,烛光一闪一灭,在他脸上制造光与影,有多少个夜晚,我和你也是这样点着蜡烛互相凝视?
我将手中的相框交给他,他默默的看了好久,很认真很认真的看了很久,直到那香槟色的眼眸沁出晶莹的泪珠。
我们的人生重新开始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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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晴空下,抱着一束水蓝色的桔梗,前往你长眠的地方,这是我每年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自从他工作後,我不再要求他与我一同来祭祀你,但我知道他会来,墓前摆放的酒杯透露着他的踪迹。
从安土城回来後,他看了很多关於你的书,常常为你打抱不平。这直来直往的个性可真跟你相差十万八千里,我轻笑着。
坟前出现一抹纯白的身影,我眯起眼抵挡热情的阳光。在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女孩。
「怎麽会想来参拜明智光秀的墓?」
微风撩起女孩的即肩的秀发,裙摆舞出波浪的形状。他抬起手轻抚女孩的头顶,那动作与你一模一样。
「他是个伟大的人,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即使历史不站在他这边。」
吻了吻女孩的额头,他将黄汤注入酒碗中,朝墓碑举杯後,将满满的缅怀洒落於你坟前,如钻石般的玉液甘露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
相依相偎的人而离开後,我来到了你面前,轻抚着历经百年风霜的石碑,
我仰望天际,轻轻地问道:
「光秀,这酒,一定很甘美好喝,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