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相信每位男性或女性心中,都有无数跟异性搭讪的方法。
但恐怕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女高中生找我搭讪的第一句话是拍拍肩膀说:
嘿!你同事要自杀了喔!记得去打自杀防治热线!
「……你脑子有洞?」
所以原谅我说话如此直白,对於奇怪的孩子我想不用客气,哪怕是天天来光顾我们咖啡厅的重要客人。
我调头准备离去面对下一位客人,但。
「你不相信。」
背後传来的语气起伏是如此平淡,却莫名感到其中的──无辜?
并不是,是强烈的怀疑,甚至感受到她散发出的压力。
长发少女知道我被这句死亡预言所吸引了。
可对方并没有打到“重点”,因此我没有乖乖咬住她的饵。
但我还是大发慈悲,给了她一个挽救的机会。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证明你不是神棍。
而是真正的预言家──或者说超能力者。
可惜我在回到柜台边时,仍听到佑希学姐的抱怨。
「如果学弟再晚一秒回来,我就要打电话报警了呀,检举诱拐未成年少女。」
「如果说诱拐我的是那位女孩呢?」
这是事实。
学姐一手端着餐盘,插腰叹了口气。
「哼,谁会相信呀,每天都一个人到这里打发时间,大概是没朋友的可怜人吧。」
这就是无聊的刻板印象了。
「看学姐打扮得光鲜亮丽,想跟你讨教什麽叫做充实过着生活呢。」
她笑着说:「至少不要像你到处得罪人罗。」
「彼此彼此,如果我得罪了学姐,我希望学姐是名人,我就能靠你搏取新闻版面了。」
平常回话很快的学姐,难得沉默了一下。
最後还是做出标准反应:眯起眼睛鄙视我,光看眼神就想把我杀死,或者说我已经在她心中死数万次了。
「你这嘴巴呀,真想拿针狠狠缝起来!」
「如果能被学姐缝嘴应该很幸福吧。」
「我把这重责大任交给老板。」
瞥了瞥後方,在後方忙着泡咖啡的店长早就将一切看在眼底,身为型男大叔的他只是轻松碎念一句。
「再偷懒就扣钱啦,你们两位。」
被老板笑着威胁了,真糟糕。
「为什麽连我也算进去呀?」
看学姐还能到处嘴人,其实心情应该不错才对。
*
很快的,在忙碌中打工时间就轻松度过了。
虽然也不想一辈子当打工族,不过我是觉得这份工作还不错,老板也是少数不会追问我过去的人。
打烊时踩死厨房的蟑螂,将屍骸扫进垃圾桶里。
我就说看来漂亮的咖啡厅还是很肮脏的,毕竟我们也有一些热食。
在休息室换回平常的衣服,学姐早就先我一步离开了,连招呼都没打。
踏出咖啡厅准备跨上机车,明天可是有早八的通识课呢,虽然会不会去就是另一个问题。
但视线自然而然的,就会发现她的身影。
就站在对面马路阴暗的路树下,长发制服少女──本来也算是位纤细有料的美女,倒是变得像徘徊不离去的怨灵。
观察到她在快打烊前就阖上书本离开,然後偷偷躲在那里等候着我。
「难不成你家没有门禁?」
女高中生没有正面回应。
「走吧,证明。」
她只简短交代後,就迳自往小巷深处走去。
我当然好奇跟上,原本以为少女弱不禁风,却发现这看似优雅漫步的动作,却快到要加大步伐。
「说到证明的方式,果然是预见另一个死亡吧?」
她并没有回应。
脏乱的小巷里除了几辆违停的机车和垃圾,其实也什麽都没有。
我们就这样穿出了小巷,豁然开朗的景色反而很安详。
这是一条没什麽人车的马路,正对我们的一条黑色土狗正趴在路灯下熟睡着。
「大概十秒後,那条流浪犬会死。」
她的死亡预言突然冒出了。
「啥?你说目前这……」
我话都还没说完,加上这心声也差不多十秒吧。
一辆失控的银白小轿车驶上了人行道,辗过了流浪犬。
我猜是酒驾吧,在台湾真她妈太常见了。
在路灯下的动物屍体一片血肉模糊,至少不是人类,嗯。
虽然在发出强烈碰撞声的同时小轿车也撞凹了路灯,既然女学生没有预告死亡,那里面臭到酒气薰天的驾驶并不会出事吧。
他将继续重复着这样的“侥幸”,直到真正撞死人为止。
所谓不见棺材不会掉泪。
………我想像着那样终至报应的未来。
试着挤出点愤怒,压下那意外冒出的兴奋感。
「你为什麽不去救那条狗?」
果然吧?这个理由可是充满可歌可泣的人性喔。
结果女学生看了看我,看一下那屍体後又看了看我。
我觉得她很想皱眉毛,但还是那样无表情的死鱼眼,讲难听真的会让人硬不起来耶,我说拳头。
感觉很难从她身上得到有用的回话,所以我进一步要求、或者说威胁了。
「这样还不够。」
「还不够?」
我点了点头,露出所谓人渣的邪恶笑容。
「台湾酒驾车祸这麽多,你幸运猜到一次罢了。」
「如果你能预知死亡,那就带我去看吧──人类真正死亡的那一瞬间。」
我一直渴望着,想理解他离去时的想法。
女学生只是闭上眼睛,在昏暗中她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犹如失焦的相片。
一瞬间,我以为我触怒了什麽不该惹的怪物。
「我明白了。」
但最终,她还是变回了正常的女高中生。
并且在黑夜中,再次踏出未知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