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呀,快点!快点来厨房把菜端出去!」赵河站在厨房门口,扯开嗓子往外喊,过没多久,只见一抹身影从客厅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挟着清脆高昂的嗓音:「我来了——我来了——」
赵河不禁扶额,「我有听见了,你别一直喊,喊得你爸头痛!」
赵一冬跑进厨房,向赵河吐吐舌,同时视线飘向餐桌,「哇,今天都是我喜欢吃的菜!」她惊呼道。
「还有我最爱的糖醋排骨!」她吞了口口水,兴奋说着:「果然上大学以後,除夕夜的菜色就变丰盛了,嘿嘿。」说完,只见她迫不及待,伸手抓了一块送入口中。
赵河一诧,旋即失笑:「喂!这麽没教养,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唉。」
她窃笑两声,嚼了几口,摆出享受的表情,感叹道:「我爸做的糖醋排骨真的是史上最好吃的啊——怎麽会有这麽美味的食物呢?」她挤眉弄眼,很是搞怪,最後忍不住自己笑了出来。
赵河拿她没办法,笑着叹了口气,开口:「好了好了,就算你现在说再多甜话也没用,今年的红包还是一样的钱——」
赵一冬微张开嘴,「天啊!我都已经大一了,老爸你还这麽小气啊?」
赵河噗哧一笑,「你还知道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幼稚得像什麽一样——」说完,他挥挥手,「好了,别再玩了,快点端出去,等我把这里收拾好就能开动了。」
赵一冬笑着点点头,先是将沾满酱汁的手指用舌头舔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把菜一一端起来往客厅走去,留下赵河在厨房里收拾善後。
赵河站在流理台前拧乾抹布,细心擦拭做菜时留下的油污。心里再次想起赵一冬方才的俏皮模样,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妻子生下赵一冬後便因病而逝,留下赵一冬和他两人一起生活。虽然听起来有些凄凉,这样的生活却意外过得非常幸福。
赵一冬从小就开朗活泼,整间屋子总是充满她的欢声笑语,一点也不冷清,反倒热闹非凡,虽然今年她去了北部念大学,但放假时还是会回南部陪伴自己这个老人家——想到这里,赵河再次笑了。
坐在餐桌前,他们一边看着电视里播的除夕特别节目、一边用餐。
「爸,最近补习班还好吗?」赵一冬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嚼了几下,问道。
「嗯,马马虎虎吧!附近又多了几家竞争,不过我们可是有口碑的,不用太紧张!」
一说起自己的事业,赵河的双眼不禁闪烁光芒,那可是他最为津津乐道的人生事业——大学毕业後他便一脚踏入补教界,当了几年的导师便筹钱自己开业,经过几年的奋斗打拚,逐渐做出口碑,学生数量也多了起来。
「嘿嘿,那是当然的罗!我爸爸可是最棒的。」赵一冬眯起眼,笑得灿烂,眼神里满是崇拜,嘴边两圈梨涡隐隐浮现。
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她开口:「说到补习班,我就想起你很喜欢的那个学生,他叫俞……俞……」她偏了偏头,记不得他的名字。
「俞斯南?」赵河轻声提醒,接着笑道:「原来你还记得他!他来我这补习的时候,大概就是高二吧,那时你才刚上小学呢!五年前过年时他还有来过我们家,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长得又帅、又很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在台北教书,一定很多学生喜欢他——」
「停、停、停!这些话你讲过很多次了啦!」赵一冬急忙喊停。
赵河心虚地眨眨眼,扒了一口饭,说道:「好啦!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他这个学生。很少有学生毕业之後还会一直跟老师联络的——何况我才教他一年。」他话语里充满了对这个学生的欣赏与喜爱。
面对这样的爸爸,赵一冬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了,於是乾笑几声,随口说道:「话说回来,他人也在台北啊?说不定我们会在路上遇到呢。」说完之後,赵一冬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了,只好傻笑着继续扒饭吃。
其实就算遇见了,她大概也认不出他吧。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对於俞斯南这个人的印象极为薄弱。就算五年前他有来拜访过,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特别怕生,家里有人来她躲的比谁快,怎麽可能会记得他啊?
赵一冬只记得他长得很高、姓氏很特别、声音很好听、爸爸很赏识他——除此之外,她什麽也不记得。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赵河放下手中的碗筷,走过去接电话。只闻电话那头,声音缓缓传来:「您好,请问是赵河老师吗?」声音富有磁性,还带了点冷意。这特别的嗓音,赵河几乎是一瞬就认出对方——「天啊!斯南,是你吗?」
电话那头没什麽情绪,「对。老师,祝您新年快乐。」他不疾不徐地答道,语气平淡却不失恭敬。
「最近过得还好吗?五年没见了!」赵河兴奋地嚷着,俞斯南只是淡然答道:「还可以。」
「真是太巧了,前一秒我还跟一冬谈到你呢——啊,你还记得一冬吧?我的女儿。她今年上大学,去的也是台北,也许日後你们会在路上相遇呢!」赵河不停地说着,吵吵闹闹。
俞斯南脸上泛开一丝淡淡的笑意,「嗯。我记得。」
接着,彼此又嘘寒问暖几句,将电话挂断的时候,桌上的菜早已凉了一半。
男人坐在家里沙发上,将话筒轻轻挂上。耳畔没了赵河的喊叫,一瞬平静了下来。突如其来的静默让他有些不适应,他走向阳台,往下一望,只见街道上空无一人,和平时人来人往的街景大相迳庭——是呀,今晚可是除夕夜,家家户户是要围炉的。
俞斯南站在阳台上,百无聊赖。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眼前空气凝结成白雾。
『这真是太巧了,前一秒我还跟一冬谈到你呢——啊,你还记得一冬吧?我的女儿。她今年上大学,去的也是台北,也许日後你们会在路上相遇呢!』脑海响起方才赵河对他说过的话。
对於赵一冬这个人,俞斯南还依稀记得她娇小瘦弱的模样。
五年前他去拜访赵家时,偶然发现了从客厅门後悄悄观察他的赵一冬,躲在门後那双清澈大眼咕噜咕噜地转,一发现他正在看她,便一溜烟地跑走。
那个拥有清澈双眼的女孩,迄今变成什麽模样了呢?
一如既往地清澈吗?还是已被现实的黑暗,污浊了双眼,就像当时那个也同样拥有清澈双眸的自己,後来变成了这副德性……
没来由地,他排斥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太残忍了。
——庆幸的是,世界是绝对不会那麽小的。
***
然而悲惨的是,俞斯南想错了。世界的确是有那麽小的——在结束那通电话的几个月後,俞斯南才终於领悟了这一点。
当俞斯南推开大门的时候,不自觉睁大双眸。
女孩穿着桃红色的羽绒外套,连帽子也拉了起来,整个人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通红小脸。她发着抖,低头不敢看俞斯南。
俞斯南很快便敛去脸上的惊诧,问道:「你是……」
「嗨,俞、俞斯……斯……呃,对不起,我忘记你的名字了。」女孩的视线胡乱飘着,始终看着地板。
沉默了半晌,她长吁了一口气,像是一鼓作气,「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赵河的女儿……赵一冬。」说完,她带着一点迟疑,缓缓抬起头来。
被寒风吹得红通通的小脸望着俞斯南。她感到忐忑,咬住自己的下唇,接着尴尬笑了几声。
见他没反应,只是冷然盯着她瞧,她只好又试探性地笑了几声:「哈、哈……哈……」
俞斯南仍始终是那个表情,一声也没吭。
她也没话可说了。
风呼呼地吹,好像有点冷。再不进去就快冻死啦!她在心底呐喊。
最後,「嘿,你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她终於忍不住了,厚脸皮地开口。
——现在到底是什麽状况?
这句话是赵一冬进到俞斯南家中後,萌生的唯一念头。她脑袋一片空白,双眼直直盯着俞斯南瞧。
俞斯南坐在沙发上,泰然自若地啜饮手中那杯咖啡,又伸出舌头舔舔唇,唇边的每一滴洒渍卷入口中。
他终於昂起脸,望着面前一脸呆滞的赵一冬。
一触及他的视线,赵一冬浑身一颤,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她反覆乾笑,揉揉自己快冻僵的手,问:「……嘿,你不问我要干嘛吗?」
俞斯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一秒,两秒,三秒,他啜了一口咖啡。
一秒,两秒,三秒,他舔舔唇,终於开口:「说吧。」
其实他一直都在等她自己说。
他的声音仍是她记忆里的那样好听——赵一冬失神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话已经到了嘴边:「我找了一整天,附近的饭店都没有空房了,我真的好累,腿都快酸死了。之前爸爸有跟我讲你在台北的地址,我又刚好在你家附近,所以我就来找你——」
俞斯南听了,脸上终於浮现一丝困惑。
「我、我不想让爸爸知道这件事,所以……」赵一冬突然没了底气,心虚地低下头。
「你走吧。」俞斯南隐约猜出她来拜访他的目的。即使猜错也无所谓,总之他并不想惹上麻烦。
赵一冬惊讶地抬起头,「好歹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收留我一晚也好啊……一晚就好了,真的!好不好嘛、好不好嘛?」赵一冬看着俞斯南,有些激动,满脸涨红。
俞斯南轻蹙起眉。她和他哪来的交情?充其量也只是几面之缘而已。果然是这种荒唐的要求。而他看得出来,她的确会是个大麻烦。
所以,「不好。」他答,杯里咖啡已凉。他有些嫌恶地放下咖啡杯,接着抿嘴沉默。
就算赵一冬神经再大条,她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很是反感。
但她在台北无亲无故,找了一整天的饭店、吹了一整晚的寒风,腿都快抽筋了、身上也没有半毛钱了,这样的状况下她还能走多久?眼前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男人了。
「我可以借你电话。」俞斯南说,「打给你爸。」他顿了顿道:「或是我帮你打。」
赵一冬听了,双眼瞪大,整个人慌了,双手在空中不停胡乱挥舞,「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啦——」她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我走,我真的要走了。但你不要告诉我爸,拜托——」
俞斯南淡然地望着她,一声也没吭,就这样看她走向大门。她临走前还不忘高声提醒:「真的不可以说哦!我们说好了!」
俞斯南还是没说话,却看她娇小的身影在门口磨磨蹭蹭。
赵一冬冻僵的手在门把上使劲吃奶力气往下压,却怎麽样也打不开,她又往上抬了几下,只觉得手指冻得疼。
总觉得背後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她只觉得毛骨悚然……满脑子想着要快点离开,越来越紧张,开门的动作也越来越粗鲁莽撞。
她一点也没变,俞斯南忍不住想着。她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闪着清澈的目光。
此刻看着赵一冬,俞斯南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一直都没改变过,只有自己变了,而且变得很可布。高中那段时光是他不愿去回想的阴影。
她突然惊叫:「哎呀!」伴随惊声而来的是东西掉落地板的清脆声响。
俞斯南的表情终於有了明显的变化——「你做了什麽?」他问。
小小的身影大大地一震,她呆站在原地盯着在地板上滚动的门把,一脸错愕。
俞斯南站起身,长腿一迈,走向赵一冬,一冬听见背後渐趋逼近的脚步声,整颗心不受控制地猛烈鼓动。
她试图从一片混沌的脑袋里找出可行的藉口——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盯着地上的门把,视线范围里蓦然出现一只手,男人的手指修长纤细,轻轻将门把收拢手中。
好美的手呀——赵一冬心中感叹着,然而她忽略了此刻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俞斯南看了看手中的门把,又瞟了一眼赵ㄧ冬,「我待会打电话给你爸,请他赔我一个门把。」冷冷地,他说。
赵一冬傻了,瞠圆双眼,「你说什麽?你不可以不守信用,你答应我不说的——」
俞斯南丝毫不理会她的哀嚎,只是对着没了门把的门推拉几下,门便开了。
「那麽,门把的事就算了。你赶紧离开吧。」俞斯南一边说着,一边将门推得更开。
一阵冷风袭来,赵一冬忍不住地颤抖,牙齿因为发颤而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她抖得厉害。
「我、我一出了这个门,会发生什麽事谁也不知道哦!」孤注一掷,赵一冬开始试图说服俞斯南,「唯一知道的是我会睡在路边,吹一整晚的冷风,或是在一个贴满『色狼出没,请小心』的公园里面!」
「会发生什麽事谁也不知道哦!真的!」她瘪起嘴,再度强调,「万一,我说万一啦,我发生什麽不测……」她顿住,忽然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嗯?」俞斯南没什麽动摇,只是轻问。
「到时候我爸知道我发生不测是因为你拒绝我的请求,那会怎麽样呢?我爸那麽喜欢你,一定会对你很失望的!」她笑得灿烂,脸却因为不断吹来的冷风而僵着。
俞斯南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睇着赵一冬。他只穿了件POLO衫,站在寒风中却丝毫没有动摇,好像一点也不冷。
最後,俞斯南叹了口气,接着开口:「孤男寡女……一整晚。爱女心切的赵老师……嗯,我可担不起这个。」
赵一冬傻住了。
赵河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女儿奴啊——想当初高中有个男生拚命对她献殷勤,最後被赵河骂得惨兮兮,这件事传遍整个社区,就连路边的阿狗阿猫都知道了,甚至整整一个学期没有男生敢跟她说话!就算今天俞斯南是爸爸的爱徒,也很难保证爸爸知道这件事後不会发作啊!赵一冬不禁扶额。
糟糕,她再也想不到可以说服俞斯南的方法了。
「不过,我相信你。」突然,俞斯南开口这麽说道。
赵一冬双眼放光,听他这麽说,难道是愿意收留她了吗?
「我相信你——这麽厚脸皮,不会让自己发生不测的。」俞斯南的声音带着冷意,硬生生浇熄了赵一冬的希望。
赵一冬觉得自己很丢脸。此刻,她坐在俞斯南的家门口外面,瑟瑟发抖。
看来只能打电话给爸爸了吗?她摀住自己的脸,又搓揉自己已经快要冻僵的手,她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冷的一个冬天,没有之一。
自己到底怎麽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明明是满怀期待来到台北,才读了一个学期就被退学。
那个女孩挂着热泪望着自己的模样又重新浮上赵一冬的心头,女孩每一丝的抽噎都如同针刺扎在赵一冬的心上。
那个女孩的痛楚是赵一冬什麽也赔不了的,赵一冬知道自己只能一辈子活在对那女孩的歉疚之中,这就是自己唯一能赎罪的方法……
心尖蔓开一股深沉的悲痛,赵一冬舔了舔自己已经乾裂的唇,舔到了一丝血腥。她站起身,用冰得麻痹的手拍掉自己裤子上的灰,走向街道,任由冷风呼呼地吹。
也许是风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充满了水气。
俞斯南瞟了一眼手中的门把。
其实这门把最近就有些松了,不修理迟早会掉,倒不是赵一冬的错。
不过,赵一冬在这麽冷的天里,无处可去是怎麽一回事?而不收留她的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是,他实在没有勇气。俞斯南握紧了手中的门把。
他没有勇气面对那些悬殊的差异——她一点也没变,从第一次见、五年前见一直到今天见,她都一直是那个清澈的女孩。
然而自己的青春却从一开始就扭曲了。他有些不甘,也有些惧怕。说什麽孤男寡女其实根本只是藉口,俞斯南单纯只是不想去面对那些差异而已。
——以这样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就像被指着嘲笑。他只能感觉到浓重的无地自容。
这里是台北。全然陌生的城市,全然陌生的屋子,全然陌生的群众——只有在这样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他才能暂且忘掉时间在他心头刻下的那些伤痕。
所以,即使是五年没见的赵一冬、即使是不怎麽熟悉的赵一冬,他也必须排斥在外。因为她身上,沾染了一丝过往回忆的气味……
蓦然,雨水拍打窗子的声响清脆入耳,俞斯南不禁愣然。
他轻咬下唇,方才咽下的咖啡香在唇齿间发散。
最後,他拿起话筒,拨通号码。
——他想打电话给赵河,即便那女孩再三强调不要打给他。
然而,看来上天是站在赵一冬那边的。电话那头是制式化的女人声音,说着无人接听。一字一句如水滴滑落他耳畔。
俞斯南望向盈满水珠的玻璃窗,嘴角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至少,那些过往的气味是能被雨水洗掉的,是吧?
他拎起自己的外套以及两把伞,推开已经少了门把的那扇门,身影隐没於寒冷与潮湿的那一端……
***
赵一冬站在街上,看着行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各个慌忙逃窜。她只是静静望着他们四处奔走,独自一人缓缓地前进,即使没有目的地。
她丝毫没有要躲雨的意思。
忽然,她停下脚步,张开双臂,闭起双眼昂起脸、朝着天空,任由雨水打过她的每一丝肌肤。
『赵一冬,你怎麽能这样对我?』
她鼻酸了。
『一冬……告诉我,你没有做这件事对不对?』
然後,她流泪了。幸好有雨水替她掩饰。
十几度的低温,搭上莫名而来的磅礡大雨,赵一冬不自觉苦笑。连老天爷都不喜欢她、都想要惩罚她。
「你在做什麽?」本来不停从头顶浇灌而下的雨水忽然顿住。赵一冬摸摸自己的头顶,愕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是雨伞。顺着刚才的声音来源,缓缓往後转,只见俞斯南正撑着雨伞,清冷地望着她。
她止不住地傻笑,「俞……俞……」她仍叫不出他的名字。
「你是要不要自己拿?」俞斯南有些不耐烦了。
赵一冬咧开嘴笑,一边接过他手上的雨伞,一边对他笑道:「嘿嘿嘿——我就知道你没这麽狠心!回心转意了吧?我跟你说,如果我爸真的发现了,我会帮你解释的!我爸那麽喜欢你,绝对不会对你做什麽的——」
只见俞斯南没有理她,只是一直往前走。赵一冬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後,一张小嘴从没停过,不停欢快地讲着。
「会跌倒。」只闻男人的声音在雨中模糊地传来,赵一冬没听清楚,想要小跑步上前,不料踩滑了一步,整个人伴随尖叫在地上滑出一道美丽的水花。
她全身痛得要死。
她挣扎着爬起身,浑身感觉已经湿透了,「痛死我啦!」她叫着,一边坐起身。
只见俞斯南忍不住笑意,微微上扬嘴角。这还是她目前为止第一次看他笑。
以前对他的印象很模糊,今天则是听多了他的冷言冷语,她还没想过他会笑。她看得有些呆滞了,认真端详起他的笑颜。
他的笑容带着清晰的笑纹。
大叔——这个词瞬间浮上赵一冬的心头——
瞥见赵一冬正在看他,俞斯南立刻收起笑容,装得什麽也没发生过。他依旧是那张清冷的眉目,走向赵一冬,启唇:「自己起来。别寄望我会拉你。」
赵一冬吃吃地笑了,「嘿嘿,我要叫你大叔。」
俞斯南听了,脸色微变。他才三十岁,什麽大叔……
「唉呀,看大叔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但我很喜欢!所以你就叫大叔了!怎麽样?」赵一冬站起身,兴奋地跳来跳去,「怎麽样、怎麽样?」
「吵死了。」俞斯南决定不再跟这个女孩闹下去。他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赵一冬在他身後追着,「哎呀,大叔你等等我啦——」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跑着都觉得累赘,偏偏对方就是走得那麽快,她吃力地跟着,一边不停叫嚷着要他等她——
今晚大概会热闹到睡不着。俞斯南心里想着。
赵一冬依旧固执,「大叔,等等我——等等我啊——」
俞斯南终於停下来了,「再吵我就把你留在这里!」他转头狠瞪着赵一冬。
赵一冬则是不停傻笑,「好啦!好啦!我闭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