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陌上桑 — 第十四章:飄零歸燕(三)

在接下来的十天内,李穆贤除了在房间里外方圆十里的地方打转之外,丝毫无任何自由可言,更遑论在花园走走也是前後跟着侍卫,着实让她感到不舒服。美其名是以保她的安全,实际上却待她如囚禁之鸟。

这样小心翼翼的贴身保护有种说不上的奇怪。她不是身骄肉贵,更不是携带刀剑的危险人物,为何要这样做呢?若只是以防她像刚来时想逃跑,对她这种手无缚鷄之力的弱女子,只消一两个侍卫便足够了吧,何需这麽大的阵仗?

这使她更怀念以前在燎星自由自在的日子,何时想出去京城散心也完全不是件难事。虽是寂寞了点,但这代价她尚承受得住。

原本她还存一份猜想,以为她的未来夫君,也便现今的柳疆太子是因过分思念所致,方不辞千里地将她带来。如此的福分该是女子终其一生汲汲所求的,何况她迟早终是要嫁入这宫廷的,她又有何抗拒的缘由?

可再细想下去,世间真有男子会对素未谋面的女子这般牵挂麽?即便她再如何用「或许他有见过自己的画像而一见锺情也说不定」的理由说服自己,始终阻挡不住日渐蔓延的怪异感。因为,她来这里已经有一旬了,从没见过太子本人,甚至一句嘘寒问暖也没捎来过。

可那太子澹台煜不找她,换她亲自去会会他总可以了吧?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这几日辗转反侧也理不清一个所以然来,再这样下去,她必定会憋疯的!

首要一步是从身边的人开始了解柳疆宫廷的事,才容易找到方法见到太子。贴身服侍她的侍女名唤寒儿,年纪尚小却非常懂得悉心地侍奉主子。眼看着寒儿忙里忙外的身影,不免让她想起从小便跟在身旁的依眉,不知她如今过得可好?数月前她还眼眶泛红地哭着说要跟她来当陪嫁丫鬟的,没想到大婚未至,她便困在这深宫里出去不得。

跟寒儿相处了几日,才逐渐与她熟络起来,个性比起依眉多了一份内向羞涩,可细心体谅的本事却是有得让依眉那丫头学的呢。

从寒儿那里套取的情报可知,如今柳疆掌权的仍是国号「封元」的第一代帝王澹台彻,现年四十七岁了,仍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下政通人和。据说他是上任皇帝的侄子,当年的太子无能,其他皇帝之子又为了争权而落得头破血流的下场,最後便让澹台彻渔翁得利了。

除了其他的八个女儿无法继承帝位外,澹台彻膝下便只有一名独子澹台煜,也是当今太子。只可惜虽坐高位,太子并不得亲爹的疼宠。现年已二十有四,入主东宫已有五年,可无论他在朝如何政绩彪炳,澹台彻素来对他冷眼旁观,甚至屡次当着重臣面前指责他的不是。

对於太子的前程,朝堂之下百官皆是闹得纷纷扬扬,甚至分裂出亲和派与反太子派两大党派。但这毕竟是皇帝唯一的儿子,即便再不讨好,储君之选也舍他其谁呀?於是乎,反太子派仍是以明哲保身为上,不敢太明目张胆地与亲太子派呛声。归根一句,太子派尚是前途一片锦绣明媚的。

睨着寒儿自信安慰的话语,李穆贤暗自沈吟片刻,她倒是不担心太子的前景会怎样恶化,只是她仍不明了为何太子会选中她当妃子。

寒儿倒是露出欣羡的眼神娓娓道:「那是皇上亲下的决定,听说公主您的娘亲姮姝娘娘可是先帝在位时,宠爱的燕妃娘娘的亲妹妹呢!据闻那时燕妃娘娘还是由皇上献给先帝的,可叹红颜薄命,娘娘才成亲没过三个月,便因急病殁了。」

她的母妃⋯⋯在成长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她的痕迹,毕竟她在自己一岁未到时便病逝了。说来有够悲哀的,在那次被刺杀後见到父皇时、通过府库的地下室时所见的画像之前,她连亲娘的模样是怎样的也不知道。

「也许就是先帝极其疼爱娘娘之故,方对皇上此般信任,最後将帝位托付予他。」

哼,原来是靠美人计,亏她还以为。

所以,这是为了怀念那个燕妃娘娘,才不惜千里地跟她联姻的麽?人都去世那麽多年了,在这时候,尚有这个必要麽?

可之後寒儿又说了,皇帝澹台彻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何况太子都这年纪了,尚未确定太子妃的人选,便着急起来欲让太子与李穆贤择日完婚。可能传达皇命下去後,底下的部属过於争功表现,方出现这一出绑架的闹剧。幸好她人在柳疆皇宫的消息已是快马向燎星报告了,如此她总算稍微安心,起码父皇知道她的安全,却可能无法再有机会好好跟他道别。

因为她隐约有种可怕的预感,比之陆炎跟她说的劫更迫於眉睫,这件事并不如寒儿所说那麽乐观,是个单纯为争功而犯下的错误。既然这边用了强硬的手段将她绑来,似乎是不可能再放她回去燎星了。

「对了,那护我在燎星一路南下的南宫魁使节呢?他是否也回来了﹑在这宫里?」

语毕,寒儿面露一副惊恐的神色,随後转为啜泣的鼻音:「公主,您平安没事便好了,别再提那个假冒咱们柳疆使节的骗子了!半年前,皇上派出的分明是傅琦将军和崔使节去迎接您的,却在路过沙漠时被那骗子打昏了,还夺走了证明他们身分的令牌与皇上御写的授权状及信函。所幸上天保佑两位大人在一个月前归来、告知皇上一切经过,不然公主的处境便更加危险了。」

寒儿望着李穆贤的神情愈发震惊与沈默,以为她是被这真相吓得受惊过度,连忙道:「不过公主不必担心,皇上已在柳疆边境通缉这南宫魁了,也修书让燎星那边也一起追寻他的下落。天网恢恢,迟早都会捉到他的!」

李穆贤摇摇头,双手撑在桌案上、掌心贴着粉腮,试图厘清和消化这一堆话。

「公主,我去泡一壶茶,再做些糕点给您吧。」寒儿凝睇着李穆贤尚未理清思绪而迷茫的模样,见她如同默许地摆手,便离开了房间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

空荡的房间瞬间静寂无声,连流动的空气亦觉使人压抑窒息。

若南宫魁不是柳疆使节,那他为何费煞思量地做一场戏呢?又为何让父皇允许她下江南呢?即使到了这一刻,她始终看不出他在自己身上能捞到什麽好处,他又曾经得过什麽。

尽管在一路上,那个人总是对她面容冷淡,不时揶揄几番,可相处过後,她或多或少感受到他护着她的真心诚意,而且在经历的那些难过的事儿,他也一直在给予意见及鼓励的,至少并不像寒儿说的那般城府深沉﹑图谋不轨的人。她确信南宫魁不会害他,至少陆炎已经为他打过包票了,只是他又是谁,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呢?

正当她苦思冥想也理不出丝毫头绪,外头传来几下清脆的敲门声。她以为是寒儿备好茶点,正好发觉也有些饿了,便说了声:「进来。」

却不想踏入的是一名老迈的太监,细心锁好门後,用阴柔的声调恭敬道:「公主,小人是御膳房的祈敬才,方才寒儿那丫头说要小的准备糕点,却忘记问公主您想要吃什麽口味的?」

「哦!我不挑食的,随便做点东西就好。」李穆贤看到这太监的动作虽有些许怀疑,但仍是答了。

可过了半刻钟,祈敬才仍站在原地不动,一双苍老的眼眸却是锁在李穆贤的脸上。

「祈公公,还有何事麽?」

此时,祈敬才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淡淡道:「二公主,若此时能让你见一个人,你最想见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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