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踮起脚尖望去,只见台上陆炎冷眉星眸,披着一身银袍,英姿飒飒地负手立於高台正中。
三下擂鼓作响後,陆炎取过火折子将其燃点,伸手弹指间,火星随着愈趋激昂的鼓声飞过重重木桩阵,「啪」地一声落在烟火炮上。众人屏息之间,焰火冲破障碍,升至半空,又开始坠落。
天边开始落下如网的流星雨!
纷纷扬扬的、漫天飞舞的金子,星光点点,轻盈似雪,绵密的飘落於空地上!
原本站在木桩上的鬼卒已疾速穿梭於金子编织的幕帘中,犹如螳螂捕蝉,左手一捞,右手一抓,把星点的金子握於掌心。可他们似乎并非比试谁拿得最多,而是有筛选的。有的鬼差没及时扔掉错误的金子,一阵粉雾弥漫,他们的身体马上似被施了法术般僵硬如石头,磕磕碰碰地跌落木桩。
随着不断有鬼卒中招,那滑稽模样引得围观的众鬼捧腹大笑,李穆贤也忍不住笑出泪花,现场气氛一下子高涨。
经马昭告诉,她才知晓天上倾泻的星子是募集回来的纸钱所造,而参加者要凭着形态、气味,找出的隐匿於烟火的玄青石,再用它破开布景架四周设下的结界,夺下高处的淩霄花,方可取胜。即使找不到玄青石,亦可抢夺他人的,说穿了到最後还是力量的比拼。而得胜者可以放假十日,再附送凡间五日游。
难怪参赛者如此踊跃拼命呐,平日负责凡间大量鬼魂的登记、往生、轮回,本就是压抑劳累的工作,且阴间不比人间的繁盛生机,处处皆有新鲜的玩意,自然是地府中人所梦寐以求的奖赏。看来为了激励士气,安排的人算是挖空了心思。
倾斜而下的金子眼见即将洒磬,摔下木桩的鬼卒越来越多,只剩五人仍锲而不舍地盘旋於半空。
震耳欲聋的一声喝彩划过,李穆贤顺着人潮的视线抬眼,原来是素有「白面鬼手」的阎府鬼差赛银三找到玄青石。他单脚稳稳地立於正中的木桩,中指一弹,外层的金粉如翩飞的黄蝶优雅地剥落,黝黑发亮的玄青石只有鹅卵般大小,却犹如装上玑璜弹药,直直向架顶上的淩霄飞去。
正在众人皆以为胜负已分之时,红鬼面具男居然自袖中使出暗器,於半空中截住疾速的玄青石,猛击的一声,玄青石偏离正轨,向台上的陆炎飞去,而那枚暗器,竟投向她这边来。
鬼群四散,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她忘记了逃跑,连呼喊都来不及就这样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到暗器在插进她胸前引爆,蓦地升起深黄的粉雾。她止不住咳嗽,没击中的胸口却隐隐作痛,四肢霎时无力,意识浑沌地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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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醒来,已是翌日早上。
「你醒了?先喝杯茶吧。」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李穆贤伸出左手拍了下昏沉的脑袋,有些使劲地爬起来坐着。甚麽时候,她的身子变得这般沉重了,感觉随时抬着一百块公堂的牌匾一样。
睇着前方的绿衣女子利索地倒了一杯茶,她舔了舔乾涩的唇,不客气地连灌三杯才告满足。
「对了,现在甚麽时辰了?我得赶快到公堂报告才行!」喉咙舒服了点,她才猛地想起庆典该结束,过正常忙碌的日子了。她忙掀开锦被,抄起床边折叠的衣服准备着装。
「你悠着点,以你现在身子的状况不适合在地府四处走动。」女子略一用力,便轻易把她按回床上,随即没好气地睨着她,似乎十分不满她的恣意妄为。「大人吩咐过,要我好生照料你。」
她安静下来,回想在地女诞发生的事,隐约记得好像在赛银三取得玄青石要打破结界时,那个红毛面具鬼使出暗器,却不知为何击中她。
那个人到底是谁?
明明离赛银三不到十里,若是衙门的鬼卒,不可能会失手把暗器射落到她身上,莫非是外人来捣乱?那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袭击她一个默默无闻的鬼差,而冒着危险独闯地府?这完全无法说通。且以陆炎的作风,他定不会让他人随意破坏众鬼视作神圣的地女诞。如今也不知那到底是一桩意外,还是有人蓄意捣乱,可既然她在众目睽睽下昏倒,恐怕陆炎也需要给阴司上下一个交代,以安抚人心。如今她只想知道,他有抓住那只红毛鬼,然後狠狠地审问一番麽?
「大人在哪里?我想见他。」她迫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哼,大人正忙於公务,岂是你这小小鬼差想见就见的?别以为他对你好一点,就有甚麽非分之想,只不过是因为以你血肉之躯,难以抵御阴寒之气他才帮衬着你些!我劝你早日死心,别老巴着大人不放,他早就与师……」话未竟,她忙紧闭双唇,这些事素来为大人的禁忌,再说这丫头也不配知道!才以为她稍微安分一些,没想着还是原形毕露,三天不到就闯祸,真不明白大人为何留她於此!
「没想到在本君背後还有敢嚼舌根的?看来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陆炎尚未脱下官服,接到张全报告她醒了便自公堂赶来,却听到有人讨论他的事。他冷冷地斜眼望去,那位绿衣女子便慌张地低下头,可李穆贤坐在床上看去,分明瞧见她眼底写满的更多是不忿,可见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碍於陆炎的威势罢了。她宁可受勾舌根之苦也去保护的秘密,可见是陆炎不能言说之事吧。
「思葭,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闭门思过,不到三日不许出门。」
「是,大人。」思葭退下後,正好给了她一个解决疑惑的机会。可空气中,却隐隐有莫名的情绪流动,使她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