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返回原路来到蒋珩停车的地方。
芮忆等着他的伞,蒋珩拿出车钥匙,和身边乖巧安静的女人说:“你陪我走来,我送你回去吧。”
芮忆:“……”你故意的吧……
她眉头隐隐跳了跳,能拒绝吗?她好想拒绝啊,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麽拒绝他啊,这个男人看起来很不好拒绝啊!
天空忽地一闪,芮忆望着雨势重新渐大,天色也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和商店招牌亦一同亮了。
面前的男人一脸淡然沉着,很是有耐心地等她做出决定。
既然眼前有便车,那她何不恭敬不如从命。
念头迅速一转,她爽利地应了。
车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雨刷在眼前来来回回,芮忆报了地址後就坐在副驾驶座低头用手机传讯息给父亲。
车内一阵沉静,她放下手机,坐姿安稳,眼珠子却到处乱飘。
雨滴打落车前窗流下一条条水痕,雨刷很快向左滑去,又滑向右边,来来回回清晰了前方道路。
度过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沉默,芮忆终於忍不住开口找话题,她称赞道:“你的车子很乾净。”
蒋珩抬眼往後视镜瞥了眼,“谢谢。”
“……”芮忆期待他能再多说点,见他没再开口便有些讪讪,手指下意识轻抠着手机边。
“想说什麽就说吧。”
芮忆转头看向那张清俊侧脸,他知道她在想什麽?
既然他让她有话直说那就坦白点吧。
咳了咳嗓子,芮忆说:“呃……关於那句有没有资格,是这样的,当时我被那人缠得有些心烦,所以一烦之下就脱口而出了。”顿了顿,“你也知道通常脱口而出的话是不经过脑袋层层筛检过,完全是随口就来的,我说了那样不付责任的话其实没什麽意思,你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
他打了个方向灯,声音清冷:“我知道那句话是无心的。”微顿,“要说不负责任的话我也说了。”
芮忆一滞,回想起来……她尴尬的摸了摸脸,“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算扯平了。”暗暗松了口气,又说:“我说完那种话就跑走,看起来是不是挺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吗?蒋珩瞟了她一眼,“倒不如说此地无银三百两比较合适。”
“……”芮忆一副果然如此的脸色,不免在心底叹息,这显然不符合老爸教导她做事必镇定从容的处世原则。
蒋珩问她怎麽了,芮忆有些恹恹道:“没什麽,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我爸。”对不住芮大师从小教授予她的为人智慧。
蒋珩觑向旁座的人,後者已看向手边的车窗风景。
十五分钟後平安抵达石禄小区。
车辆停在小区大门外,芮忆见雨又小了,想着下车後就用跑的进去吧,反正距离也不远。
她回头和他道谢:“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指了指外头,“雨变小了那我就先走了……”
一把伞递到面前,蒋珩说:“雨还下着。”
芮忆盯着那伞,如果接了那势必要还的,理智上她不想麻烦他人,情感上却很想接下,如此就能有理由要到手机号,大脑同心里迅速衡量了几回,最後还是选择婉拒,她这个人还是很矜持的。
“不了吧,雨不大,距离也不远,我用跑的就行了。”
蒋珩眼神平静深邃,他说:“淋湿会感冒。”
“我没那麽娇弱……”
两人凝视半晌,最後芮忆妥协了,她接过伞,“伞总要还你,你得给我你家地址或是手机号,我好送去给你。”
“手机给我。”
芮忆把手机拿给他,蒋珩输入号码後给自己手机打了通电话,他说:“你什麽时候还再和我说。”
芮忆低头,手机的通讯页面屏幕上显示一个名字:蒋珩。
她愣愣点头:“哦,好的。”
下了车,打了伞走进小区,进了大楼,车里的男人看着她走进小区的背影直到不见,墨绿眼中有着若有所思。
搭上电梯,回到家,芮忆凭着股本能意识完成一连串的回家程序,连芮父走出房间到客厅喝杯水说了句“回来啦,有没有淋到雨?”她也一脸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没有後就走回房间。
芮父握着杯子诧异地看着女儿面无表情转身回房的背影,目光一转,玄关那儿摆着一把撑开的深色雨伞。
芮忆背倚关上的房门,脸上保持的面无表情有丝破功。
就这样要到了那人的电话号码……
既觉不可思议又莫名的顺理成章,没想到他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摸了摸脸,嗯,有点热。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副高冷又淡漠的模样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闯入他的休息室所以惹他不快,不料今日事情竟演变至此,虽然和一个大帅哥独处一把伞、一个空间是有令她心跳加快,先前也想过主动要他的手机号,现下也如愿获得对方的联系方式,但怎麽想都觉得很神奇,自己竟然能勾搭上那样的男人。
她忽而感叹,莫非这就是缘分?
缘分归缘分,她总觉得这进展未免……快了些?
是她的错觉吗?
芮忆拿出手机,双眼注视屏幕显示的名字上兀自出神,那一刻,就在盯着那二字时心脏陡然抽痛了下,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痛皱起了眉。
陌生的,复杂的,像是掺杂了许多大量的哀伤与喜悦以及种种情绪而成的感觉正一丝丝从内心深处涌出,她伸手摸着胸口,俨然对这莫名的感觉感到不适。
几个呼吸间,那股感觉随着呼吸终於平息下去,她不再感到那异样,只是她搞不清那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然而下意识地她并不是很想去细探挖掘那感觉的源由。
这时身後的门被敲响,传来芮父的声音:“阿忆啊,爸爸煮好晚餐了,趁热快出来吃。”
芮忆摇了摇头,挥散脑中思绪,她说:“爸你先吃,我先去洗个澡,洗完再吃。”
芮父站在房门外,心想八成是淋到雨吧,没再怀疑,关心了下就转身去吃饭了。
不再多思,芮忆走到书桌前搁下手中物品,拿了换洗衣物就去洗澡了。
……
回忆完没多久,芮忆便陷入一片黑甜。
下半夜好眠。
金秋十月,气候凉爽,飒飒的秋风充斥每方角落。
忙了几个月的绘本图稿,芮忆终於偷得了闲。
“欲擒故纵。”
芮忆不解,“什麽?”
面前的冯茜茜一副“我是恋爱顾问”的模样,翘着小拇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她说:“我说你这是无意识的欲擒故纵。”
对於有关男人的话题身为单身协会一员的芮忆只能向有男人的好友赐教,冯顾问瞧她惊诧又疑惑,不用想也知道从未喜欢过男人也从未对恋爱感兴趣的好友哪里是屑於耍这种把戏的人,所以她才特别强调“无意识”三字。
“可是我压根儿没想过要对他欲擒故纵啊……”
脑回路长的冯顾问翘起的小拇指陡地一颤,等等——
从未对恋爱感兴趣的芮忆竟然同她讨论起有关男人的话题,而且据叙述对方还是个混血大帅哥……从对话讯息中可以听出对方对她的举动,出手帮忙解决陌生人的搭讪、追上并帮她挡雨、载她回家、借她雨伞并趁机互换手机号,挑出重点这些集结起来就是,大帅哥摆明在向她示好,芮意这人竟还傻愣愣地拒绝。
虽然对方的方法有点心机,在追喜欢的人的道路上用点心机却不是不好,所以这点还是能接受,想当初她家的王姓男人还不是使尽方法来坑她,让自己掉入他的陷阱,为此事後她还不断用这事抱怨他。
先不说这事,重点是芮忆这初出茅庐的恋爱初学者。
老司机冯顾问简直想在优雅安静的咖啡厅里哀嚎一声,为了顾及体面当然她是不会做出这种有损面子的事,所以她头疼得只好……揉着太阳穴缓解缓解这个认知。
芮忆一抬眼便见她脸色不太好的揉着太阳穴……还不忘翘起小拇指。
她无言地忽视那小拇指,“你怎麽了?偏头痛吗?用脑过度?还是想男人想太多?”
冯顾问揉着的手一顿,瞪她一眼,想你个大头鬼,也不想想谁害的。
忍住握住芮忆的肩膀狠狠摇晃让她醒醒的双手,她深呼吸,放下手,问面前毫无反应的女人:“你喜欢他吗?”
显然还未反应过来的女人说:“谁?”
说完几秒才想起来,“哦,他啊。”
芮忆细细思考回想了下与蒋珩待在一起的时候的感觉……有些紧张、心跳有些加快、有些脸红、他的脸和手有些好看,对他整个人有些好感、还有些难言的复杂。
不过更多的是震惊吧。
说不出的震惊,像是被劈下一道雷後的恍惚。
听进冯顾问耳中,那些“有些”已自动消除,自行将语意变的更加肯定。
待芮忆说:“有些喜欢吧。”
冯顾问就点头,“嗯,好,你喜欢他。”听,多麽绝对肯定。
又想了想,她说:“我得更改我先前下的结论,不是‘无意识的欲擒故纵’,而是‘无意识的欲迎还拒’。”
芮忆默了默,哪怕是喜欢的人,其实她就是真的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不过她也是会看情况来决定是否接受拒绝,哪晓得在他人眼里她这叫做矫情。
冯顾问很是一针见血指出:“说这麽多不过是为了开脱自己,讲白点就是你为喜欢的人矫情罢了。”
芮忆深思半晌,思罢她坦然地接受了冯顾问对她下的白话结语,她点头:“我认同你说的。”矫情又如何,她又不是对任何人都矫情。
冯顾问喝了口咖啡,惊喜又感叹:“Ray你竟然有喜欢的人了,这可是个大消息!还是个让人跌破膝盖的大消息!”
芮忆纠正她:“是跌破眼镜。”
冯顾问顿了顿,“你应该没中邪吧?”
斜她一眼,“小心我让王副局让你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冯顾问闻言倒吸一口气,难以相信:“你还是我朋友吗?用他威胁我你难道不痛心吗?”
她摇头,“不啊。”
不行,这个威胁实在太可怕了,冯茜茜说:“得,你没中邪,你很正常。”喝了口咖啡压压惊,喝完仍不死心道:“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会孤独终老到看着我和王容令结婚生子到慢慢老去离世。”摇头叹气:“太可怜了,想到那个画面真的太不忍心了。”
芮忆默了默,“……这算是诅咒吧,竟然咒我会孤独终老,还看着你享受天伦之乐,你对我是有多不满才会这样诅咒我?冯顾问你不是不忍心,你是太狠心了。”
冯顾问轻哼一声。
语罢芮忆还真认真想了想,“我看不到你走也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她先走一步。
她一愣,她们现在还正处在青春年华,想到死後会不会过早了?
冯顾问却挥了挥手,“不早不早,我姑姑家的女儿,就是我表妹早就想到自己死後的职业了。”
芮忆问什麽职业,她说:“天使。”
“……”
芮忆又问她表妹几岁,她说:“两岁半。”
“……”
芮忆诚心赞叹:“你家表妹还真是心怀鸿鹄之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