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傅一早拉开铁门,看到坐在自家门口的少女时,微微吃了一惊。
少女显然是靠着铁门入睡的,所以铁门卷起就被惊醒,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自己。
叶师傅在此处经营国术馆已经有三十年了,大部分的客人他都有印象,毕竟伤筋骨一百天,他的病人平均要花上一个多月的疗程才能痊癒,所以他对少女有印象。
尤其她第一次上门的时候,看上去非常凄惨。
叶师傅看了少女几秒钟,正要开口,她却先出声了。
「今天有开吗?」
少女的声音异常嘶哑,听起来像是病了。
叶师傅又看了她一眼,将铁门彻底升上去,面无表情地说:「进来。」
陈静立刻从地上爬起,往前走了几步,「不是我。」
叶师傅瞥向她的左脚,往旁边一让,「先看你的脚。」
陈静的脚是半个多月前在山区扭伤的,她自己都没感觉到痛,还常常背着锺时雨走,但叶师傅一眼就看出她脚拐了。
叶师傅将陈静引进诊间,先替她看脚,然後问她的手怎样了。
回想起来,她手受伤也不过是一个月半前的事,当初叶师傅要她回诊,结果她根本没照做,还擅自把夹板拆了,但叶师傅也没多问,直接检查了她的手。
陈静实在很汗颜,心虚地说:「应该是好了,不会痛了。」
叶师傅依旧毫无多余的表情,替她上了药膏:「现在上夹板也不合适了,药膏且敷着吧,会痛的话就热敷。」
陈静点头,然後颇有些焦急地问:「我有个朋友他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後,突然就不能走了,能治吗?」
「去医院拍过片子了吗?」
「……他不方便到医院那种地方。」
叶师傅想起陈静第一次来的时候,开口第一句话也是问他,这里需不需要健保,多少懂了她的顾忌。
「带来我看看。」
「能治吗?」陈静却又追问了一次。
叶师傅一边收拾药膏和器具,一边反问:「我又不是神医,情况都不知道怎麽治?」
陈静尴尬地红了脸,「那我晚一点就带他过来。」
说完,她起身对叶师傅鞠躬,付了诊金,转身要走出诊间时,听到叶师傅说:「是不是能治,其实也要看病人。」
她心中一紧,将叶师傅才刚交代她不要奔跑这件事抛在脑後,又冲了出去。
大门被用力推开时,锺时雨就听见了,他第一个反应是提高警觉。
不可能是那个丫头,他已经告诉她不要像上次那样愚蠢地回头,所以大概是吴律师。
等看清楚来人後,他立刻挖苦道:「不是卷款潜逃了吗?」
陈静顶着寒风一路跑回来,脸色没有红润反倒非常苍白。
她一整晚没睡,就在国术馆斜对面的便利商店里待到天亮,天一亮就转移阵地到人家门口去蹲,又等了两三个小时,完全没有好好休息过,脸色不好也是理所当然,但真正让她刷白一张脸的是锺时雨的那句话。
她出门时确实带着他们所剩下的所有钱,也确实打着独吞这些钱的想法……
所以陈静只是抿着嘴,低下头走到床边,伸出手要将他扶起来。
锺时雨立刻来了火气,一手拍开她。
毕竟是腿残,手没事,他的力道还是摆在那里,将她的手打得发麻,但陈静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她打定主意了,不管怎样,要带他去给叶师傅看看。
见她不放弃,锺时雨越来越火大,「我昨天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是不?我叫你走了就别回来,你还回来干麽?你不是就想走吗?」
陈静的头更低了,却没有辩驳,她想走的心思早就被他看穿,现在说什麽都是狡辩。
她不发一语,不管被他拨开多少次,不管他话说得多难听,就是坚持将他扶下床,挪到轮椅上。
是的,她去买了一辆轮椅,最便宜老旧的款式,却几乎花光她身上的钱。
在看到轮椅後,锺时雨顿了顿,第一个念头是他才不要坐上那张代表耻辱的轮椅,但就是这几秒钟的停顿,让陈静顺利将他移位,一把将轮椅推出租屋处,关上门之前,她想起忘了东西,又进屋去。
他本来想骂她几句,却在看到她拿起放在门边小桌上的钥匙时闭口不语。
拿了钥匙就表示会回来,昨天她出去时根本没锁门。
陈静锁好大门,来到他的轮椅後方;锺时雨虽然坐在前面,却能感觉比他矮很多的女孩子,这时伫立在他身後,以俯视的角度看他。
他一阵暗恼,瞪着前方的楼梯,以挖苦的口吻问:「所以你是打算把我直接推下去?」
陈静推着他的轮椅,在狭窄的楼道中困难地转了个方向,让轮椅以後退的方式一阶一阶挪下楼。她事先就已问过店员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包括该要怎麽推着轮椅下楼梯;店员建议她最好不要推轮椅上下楼梯,太过危险,偏偏她现在就是要带着坐在轮椅上的他从六楼到一楼,没有其他选择。
她知道过程不容易,也早有心理准备,累一点没关系,她只希望不要再因为被她背着而伤了他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