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体温比她高,不是正常的那种。
陈静猜锺时雨应该是发烧了,而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虽然摔下来时有他护着没什麽大碍,但侧腹有穿刺伤,没有衣物保护的四肢也被枝叶划出或深或浅的皮肉伤。她敦促自己再走快一点,尽快离开这里,回到文明的世界求救。
「等等。」背上沉重的人突然开口。
陈静的专注力都用在苦撑上,几乎进入冥想的境界,没听见他的话,锺时雨扯了一把她的头发,她才回神,同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他的头一直搁在她的肩膀上,此刻两人几乎是脸贴脸,彼此却没有过多的意识或不喜的感觉,谁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着回避。
「走左边。」他忍着胸口越来越剧烈的痛说。
她微微皱眉。
看出她的质疑,他难得补充说明:「这山我熟。」
昨夜没看清楚这座山就是当年老人带他爬的那座,也是他家的土地,这几年为了找那栋小木屋,他几乎把这座山翻过一遍,对这里可谓熟到不能再熟了。
陈静犹豫了几秒钟,决定听从。她会犹豫不是没原因,眼前的岔路,右边那条显然是比较多人走出来的,或者他是怕那些人追来,特别挑了一般人比较不可能走的路来误导对方?
她想着,下意识又扫了他一眼,突兀地注意到他的睫毛真长,还向上弯翘,一滴汗从发际跌落在他的睫毛上颤了颤,将落未落,她视线往上,注意到他和自己一样满头大汗,她自然是累的,而他恐怕是痛的。
察觉到她停留过久的视线,他便也慢悠悠回了一眼。
陈静有种被逮到的窘迫,连忙收回余光,想了想,迸出一句:「为什麽他们要抓你?」
锺时雨深吸了口气,胸口的刺痛感加剧,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淡淡地回:「不知道。」
「你不是认识他们?」
「不认识。」
她似是被噎住了,表情古怪。
他撇嘴改口:「不过才认识一天,就喊我的名字喊得好像认识了十几年,我还没看出对方来意不善,是不是很蠢?」
她不知道该怎麽答,乾脆闭嘴。汗流进眼睛,她停下脚步,猛眨了几下眼,顺带将他往背上掂了掂,他的膝盖正好撞到她前一晚遭树枝刺穿的伤口,痛得她膝盖一软,往前踉跄了几步,好在习惯了他的重量,她死死地撑住,不像之前一次摔两个。
锺时雨也因为这麽一撞,连咳了好几声。
陈静用了点时间缓和呼吸与痛楚,便又继续走;锺时雨没有阻止,甚至没问她要不要多休息一下,因为这里到山下还有好一段距离。
路段是上坡,陈静越走越疲乏,双腿不住发抖,有种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锺时雨自然是认为越快下山越好,但她抖到他都以为是地震了。
「那边。」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的手伸在她面前指了一个方向。
她看过去,有一处小工寮。
陈静懒得去管後面有没有人在追,她已经累得快抬不起脚,二话不说走了过去。
工寮没有门,一眼望进去里面堆满了杂物,和一些大大小小的桶子,陈静只能随便找了个地方把锺时雨放下,并在里头找了一圈,找到一件肮脏且破旧的雨衣,在乾净与温暖之间挣扎了一阵,看到他嫌恶的表情,最後放弃穿上,坐在面对入口处休息。此处方便探查来人,但同时亦容易让来人发现,因此过没多久,她便坐立难安,觉得不如继续走还比较心安。
锺时雨困难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感觉胸口不那麽痛了才撩起眼皮,观察她好一会儿,开口问:「哪里受伤了?」
陈静的背影直了直,没有回答。
不管是不想和他说话还是怎样,他也习惯了她话少,迳直道:「你去帮我找几根木棍来,不要长过我的手臂,再找一根能让我拄着当拐杖的。」
陈静匆匆瞥他一眼,起身去找了。
她有点後悔自己回去拉了他一把,背着他根本走不快。其实她和锺时雨别说情谊了,连最基本的友好都称不上,要不是那时一直困扰着他干麽在摔下来的时候护着她,她也不会出於内疚又回去帮他。
仔细想想,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早已抵销他那稀有的良心。
陈静依着他的吩咐,捡了几根木棍。万一遇到真正危急的时刻,就只能放弃他,所以如果他能自己走,那再好不过。
回到工寮,陈静看了眼锺时雨,没瞧出他做了什麽,只觉得他整个人很是狼狈,脸色比她离开前还苍白,她把木棍交给他。
锺时雨挑了两根差不多长的对她说:「把这个和我的手捆在一起。」同时递给她几块条状的破布。
布料还算是乾净,应该不是他从工寮里翻出来的。陈静依照他的指示,将他的手固定好,扭伤的脚踝则用木片夹住,一样用破布捆紧,做完这些,她汗流浃背。
「可以走了吗?」她边擦汗边问。
锺时雨冷淡地扫她一眼,「急什麽?」
「不、我的意思是……」她是想问他能不能走动,而不是催他走。
他打断她,「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陈静顿时僵住。
「处理你受伤的地方。」他没好气。
「不用了。」她不算松了口气,但总算没那麽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