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恶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只剩下亦翔沉沉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我才知道这场恶梦终於结束了。然而,即使恶梦结束了,但在恶梦中所感受到的疼痛依旧停留在身上,没有因此消失,而我也依然身处在黑暗当中。
现在时间晚上八点多,可是害怕似乎拖慢了我的时间脚步,我一度以为现在已经进入了深夜。我缓缓坐起身,静静地看着背对着我睡着的亦翔,他的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声而上下起伏,我们的身边一片凌乱,在经历了一场恶梦以後,我本来以为会马上哭出来,可是此刻除了疼痛之外,我似乎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彷佛心整个都是空荡荡的,里头什麽都没有一样。
坐在床上发呆了许久,直到一阵寒意向我袭来,我才恍然回过神,回神之後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就是洗澡,现在我什麽事都不想做,只想快点把恶梦留在身上的所有一切都洗掉。於是,我忍着痛,慢慢站起身离开床舖,小心翼翼地离开他的身边,尽可能不要去惊动到他,我走到衣橱旁边,然後从里头拿出了一套乾净的衣服,拖着脚步走进浴室。
每一个动作都很轻,也很小心翼翼,可是这份努力维持的平静只持续到了走到浴室里的镜子前。当我一看到镜子上的自己,我立刻吓得闭上眼睛,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的匆匆一瞥,但我却还是清楚看见了比以往都还要骇人的受伤痕迹。亦翔这次真的很生气,他对我完全是狠下心来,没有丝毫心软的意思,不只是脸颊和下巴这些口罩能遮住的部位,就连眼角都有明显的伤痕,思绪至此,我突然紧张了起来,开始担心明天出门时戴口罩没办法遮住眼角旁的伤口该怎麽办?
当这样的担忧於脑海中成形时,我不禁愣了一下,随後忍不住笑了出声,仅是轻轻一笑却牵动了脸上所有的疼痛神经,这些神经彷佛和心脏有连结一样,就连心都跟着隐隐作痛了起来。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镜中的凄惨模样,嘴角边仍带着笑意。
赖旻嘉,你不要这麽悲惨好不好?都被打成这样了,怎麽还在担心亦翔的所作所为会被发现?
此时,整个身体、整个胸口都在发烫,心里有好多情绪想要宣泄,可是眼泪就像是流乾了一样,眼眶里连一丝的温热都感受不到。我这才发现想哭却哭不出来比起情绪失控的崩溃大哭还要更难受、更觉得心痛。
在看过了脸上的惨状之後,我不敢再去直视身体上的伤痕。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把身体洗乾净,然後换上一套乾净的衣服,吹乾头发,最後再稍微把脸上的伤口做一些处理。
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已经洗乾净的身体、吹乾并梳理好的头发还有身上乾净整齐的衣服,除了覆盖在脸上伤口的纱布之外,整体看起来就和我平时洗完澡之後准备要睡觉的状态一模一样。
对,一模一样,真的看起来一模一样……
我不断在心里这麽催眠自己,尽管我知道现在只是自己在骗自己,但唯有这麽想才能让现在觉得好过一点,我假装没事的回到卧室。然而,当打开房门的这一瞬间,床上的一片狼藉迫使我再度想起刚才所经历的事情,视线随後落到了在床上睡觉的亦翔,他就像是什麽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的躺在那里,他看起来就和平常结束之後差不多。
对,就和平常差不多,今天的亦翔只不过是比平常再粗暴一点而已……
我不停地这麽安慰自己,然而当我越这麽想,情绪却反而因此波动了起来。
当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我吓得赶紧抹掉眼角的眼泪,可是眼前的景象很快又再度模糊了起来。
尽管视线中的他看起来很平静,一如往常,但脑海中的他却是失控到让我害怕的模样,当两种完全不同的模样重叠在一起时,明明才刚亲身经历过,可是我却还是无法接受这两种模样是同一个人,都是我深爱的那个人的模样。难以接受的矛盾情绪让我的胸口就好像是被一股力量狠狠掐住了一样,恐惧瞬间覆盖过了所有的自我安慰,我下意识地摀住了嘴巴,深怕自己会不小心发出声音惊醒他。这时,他忽然翻了一个身,依旧闭着眼睡着,当我一看到他的脸,我再次萌生了逃离这里的念头,甚至比不久之前在床上时的想法还要强烈,而双脚就像是受到这个念头驱使一样,下一秒,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出卧室。
这里明明是我曾经最渴望拥有的家,但现在却成了我一秒也不愿意多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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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的风似乎特别冷,吹在身上感觉特别刺人。
我身上什麽都没带,连外套也没穿,只因为害怕就慌乱地逃出家,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家里因为有爸爸在,我不敢回家去找妈妈和小勳,也因为怡臻对於这些事的不知情而不敢去找她,再加上今天光是念恩的几句话就彻底激怒了亦翔,要是怡臻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後,她的反应肯定会和念恩一样,说不定还会更激烈,我无法想像亦翔还会再做出什麽恐怖的事情。
因为这些顾虑,使得我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独自一人蜷缩在家门外哭着,尽管心里担心着万一被邻居看到了我现在这个模样的话该怎麽解释,但是我现在就是不想要再回到有亦翔的地方,我很怕一看到他就会情绪崩溃。
吹着风,我低着头,缩着身子坐在家门口,身体上的伤口越来越痛,我不断深呼吸,想转移对伤口疼痛的注意力,也想让影响到眼泪溃堤的情绪平复一点。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见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向我靠近。
是邻居回来了吗?我开始在心里思考着该怎麽解释我现在的样子,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落下。
「赖旻嘉。」
咦?这个声音不是……?
我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我没有完全抬头,只是用眼角余光看向我的脚边,似曾相似的鞋子让我更是愣住。
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麽一个人缩在这里?你们吵架了吗?」江彦廷的声音又向我靠近了一些。
即使心里很纳闷他是怎麽找到这里来的,但他的问题提醒了我身上的伤口,我吓得立刻低下头,又缩起身子,不想被他看见我现在的模样。
可是,我这样好像显得更刻意,江彦廷接着问:「你干麽?他该不会又打你了吧?」
「没、没有啦,我们只有吵架而已,我现在只是想出来冷静一下。」我紧缩着身体,紧张地说。
江彦廷没有说话,正当我以为他要放弃追问的时候,一股力量忽然按住了我的额头两侧,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硬是抬起我的头,他面无表情的脸随即进入了视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