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根巴赫的清晨有着他们特有的清爽,冯想想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是透着晨曦的那扇小窗,她茫然的眨眨眼,发现脖子一阵酸痛,她这才意识到了什麽,僵硬的抬起头,看着宿衍微微仰起的睡脸,冯想想在刹那清醒了,她捏了捏脸颊,脸上彷佛还留有宿衍的体温。
「嗯……」宿衍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他缓缓地睁眼,大概是被冯想想的动静叫醒了,他睡眼惺忪的看向她,轻声问:「醒了?」
因为宿衍刚睡醒的嗓音,冯想想不自在的往後缩,他见了又问道:「怎麽了?」他低哑的声线能让她心悸,还未清醒的鼻音更隐约搔痒着冯想想的心脏,她几乎要蜷缩在沙发角落,直到她的视线悄悄落到宿衍肩上,发现他稍松的毛衣下依稀可见她压了整晚的淡红印记……
冯想想跳了起来,她全身无法克制的发热,既羞愧又心痒,她不发一语的冲回房里,在用力关上房门的瞬间,她只知道自己就像个笨蛋,用最大的反应来掩饰慌乱的心跳。
门外的宿衍紧盯着她的房门,疑惑的转了转自己僵硬的肩膀。待盥洗过後,冯想想的房门还是紧闭的,宿衍抬起手,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敲响。他下到一楼大厅,早晨的民宿向阳透亮,窗明几净,看起来特别舒服,他觉得冯想想一定喜欢。厨房热着牛奶,此时正噗噜噗噜的冒泡,民宿的老板娘关上火,向宿衍道声早安。
他喝了杯老板煮的咖啡,脑子已经清醒不少,其实他昨晚没睡好,伴随着冯想想的气息,他醒了一夜,直到天亮了才有睡意,但还没睡沉,又被她给吵醒了。
宿衍无奈的倒杯牛奶,打算替冯想想带点早餐,老板娘说来旅行就一定得嚐嚐他们的扭结面包,宿衍点头夹了一块,一旁还有几个来自香港的旅客,她们推荐牛奶面包,於是宿衍又默默夹了一块。
「你有吃过这里的芝士蛋糕吗?」
在德西南小镇能遇到语言相通的人是个惊喜,一旁的旅客都拿出热情来,俨然是民宿主人的架势。其中一人在昨晚就远远看见宿衍与一名女孩来到民宿,便又补充道:「Berliner也来一块吧?里面的果酱很好吃,你女友会喜欢的。」
宿衍明显顿了一下,又觉得没必要特别解释,他夹了一块Berliner,动作却有不被察觉的僵硬。
略略一想,他并不是别人说什麽就全盘接受的人,不过此时却按着他人的推荐,什麽都想夹一个,比起无可奈何,反而是这个举动更让他对自己感到匪夷所思。
宿衍心不在焉的回到三楼,冯想想正好打开门,她怔怔的看着宿衍,说道:「我原本想去找你——这什麽?」
宿衍看着手里的盘子,犹豫道:「你的……早餐。」
冯想想看着这盘早餐的份量,不安道:「你会跟我一起吃吧?」
「……」
「会吧?」
「嗯。」
冯想想这才满意的让宿衍进门。她刚才独自在房里沈淀了许久,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她看着宿衍,又低下头心想,但愿如此吧。
两人用完早餐後,便收拾好行李告别了民宿。
根根巴赫到特里堡将近一小时,路程不远,下火车後也和根根巴赫不同,车站旁边就有一个站牌,不过迟迟等不到车,於是他们打算先走一段路再说,沿着铁轨走了十分多钟才终於看见第二站牌的影子。前方是连绵逶迤的山景,阳光透着云层变成了淡色粉末,如果不搭公车继续前行,对冯想想来说绝对是最坏的决定,山区的道路蜿蜒,一路几乎是上坡,再继续步行冯想想就要举手抗议了。
他们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那座布谷鸟钟,但宿衍还是带着冯想想在商店街下车,这里是特里堡最热闹的路段,有随处可见的钟与壁画,还有色彩鲜艳的特色建筑,更感动的是这里沿路有不少公车站牌,他们终於不用再走长路。
不远处只要转个弯,就能直接通往瀑布园区,不过他们没打算去,一趟下来就太花时间了,他们在附近走走逛逛,也去了黑森林蛋糕的创始店,吃了一回「最正宗」的黑森林蛋糕,不过樱桃酒的味道对於冯想想来说太浓了,她吃了几口便厚着脸皮向宿衍求救,其实她没想过宿衍会帮忙,所以当冯想想看见对方皱着眉头替她解决的模样,她心里既惊喜又温暖。
再往上走,就能看见一座红色建筑,那就是特里堡的市镇厅,独特却又平凡的融入Hauptstraße的街景里,市镇厅前就有公车站牌,他们搭上往西的公车,来到了博物馆,里头的展品精致而美丽,他们读了钟表的历史,之後冯想想在博物馆外又拍了许多风景照,偶尔偷偷让宿衍入镜,接着才担心是否被对方发现。
离开这区域後,再往前,就能通往钟表之路。那贯穿了中南部的黑森林,行经许多城市小镇,起点就在这里,路途是浪漫的三百多公里,沿着环形大道前行,最终还是会回到特里堡。这就是一条幽美长路,路上点缀的或许是关於钟表的故事,但却有着让人忘却时间流逝的结局。尽管如此,他们没有走完这条路的计画,宿衍的目的地只在半途。
他们继续向前,看到有趣的景点冯想想会停下拍照,宿衍就在一旁等候。偶尔会有骑自行车的游客经过,他们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风後又消失在另一头。宿衍往後退了几步,他深深看着眼前的画面,冯想想就站在这片天空下,他曾经厌倦这里的天空,稍稍往下就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森林,彷佛受到了诅咒,无论视线转到哪,全都是如此,每分每秒都让人窒息。而此时冯想想踮起脚尖,她在找一个能同时拍到风车、森林与天空的角度,她不满意的摇摇头,又蹲着由下往上拍,宿衍见她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禁想笑,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附近嬉闹的孩童停在冯想想身旁好奇张望,随後又感到无趣的跑到一旁玩了,他们虽然是小短手,却帅气的拿着泡泡发射机,咯咯笑着攻击同伴。
於是,泡泡与尘埃宛如漫天杨旭,晶莹的泡泡随风起舞,有的在半空中变成泡沫,宿衍顺着一看,目光再次落在了冯想想身上,泡泡也如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头顶、侧脸与肩膀,宿衍彷佛能听见泡泡啪搭一声消散的声音。
她身前的一排彩色风车开始随风转动,转眼就成了一幅绚烂景色,风车不如烟火震撼,但它的美丽却比烟火持久。冯想想欣喜的转过头,宿衍在和她对上目光的瞬间,那个瞬间……发生了有点奇妙的事。他想把这个画面烙印在脑海里,这片天空、这片森林对他来说已经不足为惧。
「宿衍。」冯想想扬起笑容,她犹豫了许久,现在才鼓起勇气问:「要拍照吗?」
见宿衍不说话,她不死心的补充:「就当纪念,保证不外流、纯私藏——不对,不是私藏……」冯想想没察觉自己的表情有多懊恼,她纠结了一阵,又咕哝道:「算了!」
宿衍勾起嘴角:「冯想想——」
没等他说完,却被一阵铃声打断,他缓缓地走近她,拿出手机後才轻声说道:「等我一下。」
冯想想紧张的看着他,宿衍变得温柔,包括他逼近的身影、他稍稍扬起的眉毛,还有他终於不再隐藏的笑意,宛如花草初盛,让她感到陌生,却又不禁期盼。
她垂眼看着地面,他们的影子被高挂的太阳照的又短又渺小,不过两颗脑袋却紧紧挨在一起。她伸出手,悄悄在宿衍的影子上戳两把,直到对方冷漠的嗓音传来,冯想想愣了愣,她抬起头,看见宿衍已经收起笑容,而温柔的线条也蓦地消失无踪,她不明白为何这人总是如此,表情很少,内心却难以预测,上一秒让她安心,下一秒却让她担忧。
冯想想不由得开口:「宿衍……」却又无法继续,她不知道该说什麽,也不敢问他发生什麽事了。她无法替宿衍结束这通打破宁静的电话,而浮云经过,阳光减弱,四周暗了一点,她甚至无法替宿衍抹去再次出现的阴影。
直到宿衍挂上电话,在沉默之中冯想想也明了了,她原本想拍一张照片,里面有风车、森林、天空,也有笑着的宿衍,不过这却是一张什麽都想拥有的照片,因为贪心了,所以才不被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