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warzwald/July/在雾中消失的——
冯丹瑜在笔记中写下简短的文字,而她在「消失」之後停笔,没再落下字迹。
喀哒、喀哒——
沿着轨道,火车前往Triberg。
速度不快,窗外风景快速的跑过,黑森林几乎由松树与杉树组成,黑压压的一片,尽管是晴天却也有雾气环绕。火车穿过了一片针叶林,接着又经过几个林中村庄,她看着景致,遗忘了僵硬与疲惫。
直到下车,火车停靠的是个旧站,徒步还得花上二十分,等了一会儿才有公车。她行经了教堂、商店街,并在市集处下车,她在肉铺前停下来,买了火腿,并仰头看看天空,虽然是七月的大晴天,但这几天都有午後阵雨。
冯丹瑜加快脚步,她转进了一条狭窄的步道,两旁是高耸的树,几乎能将天空掩盖,脚下是不太平稳的石头路,踩的作响。没多久,空间逐渐变得宽敞,接着是一大片绿油草地,还有伫立在东边的桁架木屋。
这段时间,她就是待在这座山间小城镇,并暂时住在这橦木屋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名帮忙家务的妇人,名叫梅雅辛,是个热情的人。
她用中文再次向冯丹瑜介绍,距离博物馆大约两公里,那里拥有咕咕钟的历史,附近有家甜点店,他们的黑森林蛋糕好吃极了,你一定会喜欢。
「整天待在这迟早会发霉的!快去走走,让你美丽的脸庞晒晒太阳!」 「我才刚从Schonach回来呢,梅雅辛。」冯丹瑜无奈的展示手中的包裹,「我买了火腿回来。」
冯丹瑜接着又和梅雅辛聊了几句,当她准备起身上楼时,梅雅辛又叫住了她,问道:「今晚你先生会回来吗?」
冯丹瑜愣了愣,却也没纠正梅雅辛口中的「先生」,她耸耸肩,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太忙了。」
宿允川这次会带冯丹瑜来这,主要是为了帮她换换环境,再来也是为了工作,不过他工作的地方位於德国的大城市,与这儿隔着遥远的距离。
冯丹瑜进房後,她算算时差,台湾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她犹豫着,最後还是忍不住拨出电话:「想想。」
「妈。」
「睡了吗?」
「还早呢。」冯想想轻声说道:「等等,我先回房间。」
冯丹瑜听着电话那头的脚步声,心里才逐渐踏实了起来。她走向窗边,摆弄着窗棂上的盆栽,放眼望去,是绿地,接着是蜿蜒的石板街道,长至树林,再来又是远处的绵延山脉。
冯丹瑜沉默了许久,她想听女儿的声音所以打这通电话,却没想好该说些什麽。而冯想想先开口了:「在那里还习惯吗?」
「嗯,这里什麽都好。」冯丹瑜垂下眼,低声道:「但还是想念台湾。」
「那……你要回来吗?」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她回不回去还得取决於宿允川,不过冯丹瑜没这麽说。她转移话题:「那你呢,在宿衍家还习惯吗?」
冯想想无奈笑道:「适应中。」
冯想想又问起她的近况,她却发现自己没什麽好说的。她在这里的生活千篇一律,也算是贯彻了这趟「修养之旅」,宿允川唯一一次带她出木屋,便是带她去划船。不过冯丹瑜感觉得出来冯想想并不想聊到宿允川,於是她就跳过了这个话题,她聊起了梅雅辛。
「梅雅辛建议我写日记,不过我觉得我坚持不久。」冯丹瑜笑着说。
「那宿允——那伯父呢?他有好好陪你吗?」
冯丹瑜没想到冯想想会主动提起宿允川,她微微一怔,才说谎道:「嗯,他就在我身边。」赶在冯想想问更多之前,她又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跟宿衍还好吗?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我们现在算是和平相处吧?」
「真的?」
「真的。」
直到要挂电话前,冯想想终於说道:「妈,我们常通电话吧?」
冯丹瑜鼻头一酸,她看着天边的颜色变换,德国的黑夜来得很迟,尤其是七月份。她闭起双眼,闻着四周淡淡的树木味道与森林气息。
「好……想想,你一定要接电话啊。」
几天下来,冯丹瑜时常传些生活照给她,有梦幻的木屋,有绿意盎然的草地,也有神秘的树林,她搭上了每日只有两班的蒸汽火车,并探出窗外拍下了古董的黑色车身。她会拍下梅雅辛勤劳的背影,也会录下她随性的歌声,冯想想看了总想问她:「妈,宿允川呢?」
直到今天,她终於收到了有宿允川身影的照片,他与冯丹瑜坐在河畔咖啡厅,吃着正宗的黑森林蛋糕,阳光温暖的打在他们身上,玻璃桌折射,而他们被镶上了金色的毛绒边框。
这可是第一次,冯想想在看见宿允川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冯想想躺在床上,笑问道:「蛋糕好吃吗?」 「看到照片了?」冯丹瑜笑了笑,「很好吃,尤其它樱桃酒的香气,简直是——」
「妈……」
「知道知道——」冯丹瑜叹息:「唉,自从来到这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同意我接触『酒精』。」
冯想想笑了几声:「所以满足了?」
「非常满足。」
「啊——原来我们都是容易满足的女人。」
「女人?」冯丹瑜笑了,「想想,你还只是个女孩。」
「我都要满18了……」冯想想撇嘴,「迟早的事。」
「成年了也不会比较好啊——」
虽然冯丹瑜的语气淡淡的,冯想想还是转移话题问道:「……伯父在你旁边吗?」
「不,他有工作的电话,出去接了。」
「喔……」冯想想安静了一会儿,她插上耳机,点开了河畔的照片,她看着冯丹瑜嘴角沾上了巧克力碎末,还有她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冯想想叹了口气,听着手机彼端的风声,觉得不太踏实。她轻声问道:「妈,你在喜欢上他之前,想的是什麽呢?」
冯想想的手覆上双眼,妈妈为什麽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看起来高高在上,甚至是高不可攀,他们两家的差距更是相隔甚远。
「其实……也没想什麽。我以前不爱思考,只是很努力的在生活。所以——」
冯丹瑜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许久後才又继续说道:「所以,我当时只是提醒自己,别把整颗心都交上去了……」
冯丹瑜的语气充满着无奈,似真似假,四周还有挡不住的风声,於是冯想想无法辨别她的真心。
直到宿允川回来,她们结束了通话。
冯想想看着照片发呆,接着才走出房门,这时宿衍正好回房,他们在二楼相遇,当冯想想即将下楼的时候,背後响起了宿衍平淡的嗓音。
「这几天,要彩排迎新活动。」
冯想想转过身,等待宿衍下文。
「你来帮忙?」
冯想想愣了愣,很想吐槽宿衍「寻求帮忙」的态度。宿衍见她没反应,便掉头回房。
「哎,帮!我会去帮忙。」冯想想无奈的说了一声,而宿衍听了只是微微点头。
就在刚才,冯想想瞥见了宿衍身上的年轮项链。所以她才心想,算了吧,他难得看起来还温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