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甜美滋味,淹没清明理智,模糊时间概念,一如童话里的俪人相拥共舞到全然忘我,然後在午夜钟声敲响时醒来。
不,这样太短暂了,他们可还不想醒来。就算夜市的摊贩陆续撤收熄灯,黯空毛毛雨缓缓飘落在肩上,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加猖狂。
感觉到握住的那只纤手实在太过冰冷,他提议,「回去吧,下雨了!」
「回去哪里?」女孩不甘愿地低下头,扁着嘴。
叶泓悯顿了顿,遂之哼笑出声:「先回……你家?」
「我知道一条捷径,小时候走过。」沈芃希抓紧了他的手,带他穿梭过清冷的窄巷,一路嘻笑、奔跑,放肆的脚步溅起水华,声音在静谧的小巷子里回绕,格外响亮。
这麽晚了,不会被住家抗议吗?
谁管他呢!周末夜啊!
直到步入女孩家的大楼管理室,看见警卫伯伯面对着一台老旧小电视打着盹儿,乡土剧里的角色兀自卖力地演着。两人识相地噤声,蹑手蹑脚走进电梯,才摀起嘴窃笑。
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电梯地板遗留痕迹,两大两小的足印断断续续延伸过家门,还有凌乱的意念。
「电灯在哪里?」他问。
「等等,先不要开。」她低声说。
当视觉仅存微弱的信号,触觉、听觉、嗅觉益加清晰,湿冷的肌肤、急促的喘息,还有耳畔淡淡的薰衣草香,都令他贪恋不舍。铁门一阖上,隔绝的道德正理都不过是世俗的羁绊,好不容易可以敞开真心,面对单纯的感情,对彼此难道不是一种救赎?
「你全身都湿了。」指尖划过她的脸庞,昏暗中他犹能辩清她的轮廓。
「你也是。」搭在他胸口的双手,因为急速降低的体温而发颤。
炽热的吻来得正是时候,像是盈盈燃烧的火焰,点亮内心幽暗的角落,也温暖了失温已久的灵魂。紧紧相拥的瞬间,终於明白过去坚持的都是愚蠢的包袱,再也没有人能够狠下心肠,将另一方推开。
轻柔的嘤咛混杂入浴室水洒的哗然,绯红脸颊扬起甜笑,泄漏她对爱情的渴望,毫无虚伪造作。羞涩的长睫一挑,彷佛问着:「小叶老师,你爱我吗?」
爱,该如何定义?他心里没有答案,因为他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打从心底迫切想要占有甚麽。如果这样的慾念就是爱,他愿意倾心掏肺来证明。如果一切只不过是生理冲动产生的错觉,他宁愿从此沉溣,迷失在慾念的幻海。
舌尖掠过柔嫩耳垂,大掌摩娑在冰肌玉背,牵系每一条神经的悸动,他会用一辈子来记住这一刻。相较於那个号称前女友的女人,他甚至已经想不起她的容貌,还有,最後一次与她做爱时的感觉。
裹在柔被中,他竭尽所能地探索,此时在他身下的女孩给他的任何一个反应,都让他充满期待,包括她精疲力竭後,在他的臂弯安稳而深沉地熟睡。蕾丝纱帘透出窗外夜空的幽静,淡淡的薰衣草香气催促着,当眼皮卸下那些烦扰的俗事,渐渐阖上之前,他在她额际印上长吻,嘴角挂起满足笑意。
但是,这夜的梦却有些诡异,像是急於逃离甚麽,又向急於寻找甚麽,只知莫名地满身冷汗醒来,蓦然睁开眼睛,一个秀气的鹅蛋脸立即呈现在他眼前,对他扬起灿烂的笑靥:「小叶老师,你醒啦!」而他却再也想不起方才究竟做了怎麽样的梦。
烛光微亮的房间里,灯影摇曳。这是甚麽时间?甚麽地点?他又在这里做甚麽?叶泓悯一咕噜地从床上坐起身,有些失去定向感,脑袋眩晕的厉害。
「做恶梦吗?」女孩嘟着小唇,忧心地问。
「大概吧。」望向深邃无邪的一双大眼,身旁的蕾丝纱帘,唤起他的记忆,「这是你的房间?」
「对呀!」她狐疑的皱起眉,因为他问得太奇怪,「你……不记得了吗?」
注意到仍旧打着赤膊的上身,叶泓悯连忙赧然地辩解:「当然记得!」
事後就忘的男人,未免也太无赖,他才不是这种人!
缱绻的温柔浓烈醉人,那是为他而盛放的向日葵,已经在彼此身上留下印记,他怎麽会忘记,「只是,你的房间……是薰衣草的味道吗?」
带着薰衣草味道的向日葵?他莞尔笑开。
柔暖的薰衣草香气,伴随闪晃烛光,似乎来自地垫上的一盏蜡烛。
「因为我以前也常做恶梦,陈主任说我是心理影响生理,才会睡得不好。所以我妈妈帮我买了一个薰衣草的枕头,要帮助我睡眠,後来好像真的就没再做恶梦了,而且我也很喜欢这个薰衣草的味道。不过……对你好像没效喔!」沈芃希接续点起身边两盏蜡烛,婉转轻柔的声音,喃喃细诉。
那就是一直以来,他所嗅到来自她发梢的薰衣草香味的缘由啊。
「呵呵!」薰衣草有效吗?但他昨夜确实陶醉在淡淡的香馥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气氛,有时比实体的感觉更撩人,花样年华的女孩,总喜欢浪漫的小把戏,叶泓悯不难理解。
周遭越来越加浓郁的薰衣草香气漫入鼻腔,他歪着头,好奇地问:「你……在做甚麽?」
「嘘……你先不要问。」女孩神秘兮兮地将手指放在唇上,对他眨眨眼。又突然跳过来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地垫上,「坐这里!这是我的百慕达三角魔法!」
烛光闪动像千万颗星辰落在她的眼里,点亮雀跃的神情。她将三盏蜡烛放在他的身边,围出一个三角形,像是天真少女的小游戏,又像某种神秘的仪式。
古灵精怪的小脑袋,到底都装着甚麽样新奇有趣的鬼点子,看着她闭上眼睛,许愿般吟诵,他又再次忍俊不住地问:「百慕达三角甚麽鬼啊?」
这下子女孩可生气了,瞠眼一瞪,皱起了眉,「嘘……你不可以讲话啦!我正在念爱情魔咒欸!」
「这样你就会永远留在我的百慕达三角里面了。」语尾的一句,窸窸窣窣如幻似真,还夹杂微微哀伤的语调,不知是不是他意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