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夏至扶着白茉莉一直走到了她家的小区,她推醒了昏睡着的白茉莉。
“醒醒,到了,你自己上去吧,我就不去了。”
白茉莉困倦地咂摸咂摸嘴,不肯醒来,缠着杨夏至要她把自己一直送到家门口。
“就上楼梯几步路了,你自己走吧,你妈看到我会不开心的。”
“没事,你就把我送上去吧,我妈也不能吃了你。”白茉莉的头还挨在杨夏至的肩膀上,不肯拿下来,“我自己上去,万一摔倒在楼梯上怎么办?”
“行吧。”
楼梯道内狭窄逼仄,灯火也幽黄昏暗,墙两侧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开锁的,妇科疾病的,代孕的,乱七八糟。
杨夏至颤颤巍巍地将白茉莉搀扶住,“对了,你刚刚睡着时,我看见了吴佑。”
白茉莉瞬间精神起来,大喊道:“什么,吴佑?那你怎么没喊醒我。”
“我不确定啦,不过应该是他,后来我就走了。”杨夏至见白茉莉已经清醒了,便松开了她。
白茉莉痛惜不已:“哎,夜深人静,多好的机会啊,真是白白浪费了。”
杨夏至:“明天去学校不就能看到他了?”
“不一样。”白茉莉也不跟她多解释什么了,反正杨夏至也不懂。
黑夜,会让一切都变得暧昧而朦胧,这是白日里难以做到的。
到了白茉莉家门口时,杨夏至扭头就要走,可惜前来开门的白茉莉妈妈还是看见了她。
白妈闻到了女儿身上的酒气,又看见了打算逃窜的杨夏至,瞬间在脑子里就编排出来了一大堆的剧情。
白妈指桑骂槐道:“好好的小丫头,晚上不回家,还去喝酒,你是想气死老娘吗?跟你说了一百遍了,有些人不能接近,你还不信,迟早要害死自己。”
杨夏至完全当做无所谓了,继续离开。
白妈骂骂咧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以后离她远点吧,她爸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杀人犯!杀人犯的女儿骨子里的基因就跟别人不一样!”
杨夏至停住了脚步,她深呼了一口气,转身道:“少他妈拿我爸说事,想骂我就直接骂。”
她死死瞪着白茉莉的母亲,神情戒备,目光凶狠,像只浑身炸毛的小野狼。
白妈吐了一口唾沫,阴阳怪气地骂道:“你看你看,我就说杀人犯的女儿骨子里就有暴力倾向,怎么着,你还想过来杀了我是吗?”
杨夏至的额头青筋直跳,她捏了捏拳头,压抑住即将爆炸的怒火。
白茉莉的妈妈见她这模样,更是刻薄讥笑:“呦呦呦,想来打我是吗?来,莉莉,你看看,这个小婊子要来打你妈了。”
“我没想打你,你嘴巴最好也能放客气点。”
“我跟谁客气也不用跟你客气!”
白茉莉见妈妈和杨夏至又吵了起来,她烦躁地踹了一下门,道:“你俩别骂了,烦死了,我进去了。”
“你这个小婊子最好离我家莉莉远点,敢带坏她试试!”
白妈警告完杨夏至后,便转身进了屋,把门摔得震天响,空旷的楼道里传来阴森可怖的回响。
杨夏至深呼吸几次,平复了狂乱的情绪后,离开了白茉莉的小区。
杨夏至踢着一个小石子,原路返回。
白茉莉母亲的话语还在她脑海中盘旋,“杀人犯的女儿”,每次当杨夏至快要忘却这一伤心难堪的事实后,白茉莉的母亲总会适时地旧事重提。
反复地强调着杨夏至的过往,一刀一刀地割裂她的心脏。
杀人犯的女儿。
哈哈,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不,不,她不是。杨夏至痛苦地抱住脑袋。
她不是,她不是杀人犯的女儿。
她的父亲是警察,是她崇拜敬仰的英雄。
……
杨夏至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暖黄的路灯从香樟树上照射下来,在路面上留下了斑驳的树影。
凉风习习,迎面吹来,杨夏至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路旁的店面早已关闭,只有农村信用社旁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自动取款机里发出光亮。
整条道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偶尔经过的一两辆小轿车,连路边的流浪狗都窝成一团进入了梦乡。
杨夏至压了压帽檐,目不斜视,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在经过一棵大树时,杨夏至被突然伸出来了一只脚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的心脏剧烈抖动一下,肾上腺素飙升,待她稳住了身体平衡后,却听见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不认识我了?”
杨夏至回头,撞进了吴佑的幽如深潭的眼眸中,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你哭了?”杨夏至不知道怎么竟问了出来。
吴佑微微尴尬,蠕动了嘴唇,吐出简短有力的两个字:“放屁。”
杨夏至切了一声,又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原来刚才看到我了啊?”吴佑有些不悦,声音中带着薄薄的怒气。
“……嗯。”杨夏至对于自己刚刚直接走开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她尝试一下补偿这位新同桌,“你是不是没地方去?”
“嗯。”吴佑淡淡应声。
杨夏至:“你怎么不住校?”
吴佑:“你们学校宿舍是人能住的吗?”
“……”好吧,杨夏至居然忘了吴佑可是个有钱的人,自然是睡不了学校的集体宿舍的。
“你们这最好的宾馆在哪?”
“挺远的。”
吴佑喃喃:“什么破地方,晚上连个出租车都没有。”
夜风袭来,吹起了吴佑额上薄薄的碎刘海,露出他光洁的额头。
杨夏至试探性开口:“你要是没地方的话,就去我那呆一晚吧。”
说完,杨夏至就后悔了,该死的,她干嘛叫一个才认识的新同学来自己的住处呢?
正当她想开口反悔时,便听到吴佑“嗯”了一声。
好吧,话已出口,木已成舟,收不回了。
那就走吧。
杨夏至低头前行,没有搭理吴佑。吴佑拖着箱子箱子,跟在她的身后,因为腿长的缘故,他必须放慢步伐,才能和杨夏至保持在一条线上。
“你一个人住?”
“嗯,租的一个小房子。”
“哦。”吴佑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下来,伴着路灯和凉风一直走到了杨夏至租的那间小房子。
房子大概十几平吧,连个卫生间也没有,狭小逼仄。这一片都是条件很差的出租屋,路是土路,小巷子潮湿腐臭,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门上被贴上了新的色|情服务小广告,杨夏至伸手撕了下来,开了门打开灯,房子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床,床头放着一个红木箱子,里面装的是衣服。
家徒四壁,简陋至极。
遮挡家境的那层遮羞布被扯了下来,贫穷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杨夏至有些尴尬,面上微微发热。
“条件艰苦,要不你还是再找别的吧?”
吴佑没说话,静了一秒后,提着行李箱进了门,“将就一晚吧。”
这间房子像个四四方方的牢笼,吴佑觉得他都没法痛快地伸个懒腰。在这种房子中,吴佑显得就像个笼中巨人一样。
杨夏至站在屋里有点手足无措,这还是她的这个出租屋里首次进来旁人。
她家其实是在县中那一块,他继父李建国是县中老师,当年买房子时候学校有一些优惠,现在那片的学区房的价格早已翻了不知多少番。
老一中离县中比较远,杨夏至便出来住了,她对李建国说自己在学校住校,李建国并没有怀疑。
杨夏至确实住了一段时间的校,但因为在酒吧跳舞赚钱一事,她就搬了出来了,毕竟住校会很不方便,而且也容易暴露。
杨夏至坐在了凳子上,把数学书扔在桌子上后,便开始做没做完的试卷。
“你随便坐。”杨夏至随意地说了句。
吴佑也没等她招呼,就已经很不见外的坐在了杨夏至的床上。
床板很硬,床单印着俗艳的牡丹花。
杨夏至的作息比较夜猫子,虽然现在已有十二点多了,但是她依然精神抖擞,脑袋甚至比白日里更灵泛。
她在啃最后两道大题,一道数列证明,一道函数题。
杨夏至做起来有些吃力,她练的题实在是太少了,很多公式,套路等等都不太熟练,只得翻书找。
可惜,书本例题和试卷压轴题简直不是一个时空里的题目,一个浅显易懂,一个复杂繁琐。
杨夏至啃着笔帽思索着题,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尽管不太卫生。
“不会?”一道低沉并且带着略微嘲弄的声音在杨夏至头顶响起。
吴佑不知怎地,来到了她身后,看着她为最后两道题目抓耳挠腮。
杨夏至最烦思路被打断了,“要你管。”
“你这样得做到明天早上。”吴佑淡淡道,“有问题要问,别死扛,钻牛角尖纯属浪费时间。”
“难道你遇到不会的就直接问人了?”杨夏至挑眉。
“不好意思。”吴佑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抱歉,“我没有遇过什么不会的题。”
“……”
真是欠揍。
杨夏至闷声闷气:“你别来烦我,我喜欢自己思考。”
“问我是个明智的选择,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时间,你不如考虑一下?”吴佑提议。
“你是不是有病,你期中考过我再说。”
杨夏至有些不耐烦了,这家伙明显就是想打断她认真学习,从而让她最后败给他。
不过,她杨夏至绝不认输,什么数列,什么函数,通通受死吧。
“考过你?”吴佑低头点了一根烟,“我怕到时候你会觉得我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