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光秀。收拾一下,该走了。」在我们回到军帐不久後,政宗掀帘而入。
「既然奸细已经找到了,而且中毒的士兵还没完全复原,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增加被攻击的风险,上杉军那里也开始撤兵了。」
「刚刚那个人呢?」我忍不住问,适才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找个地方埋了,身上没有任何线索,我看早就做好必死的准备了吧。」
正宗蹙了蹙眉头,没法揪出更多有关显如的底细恐怕也让他很烦躁吧。
毕竟敌暗我明,又一下子折损大量兵力,若是对方突然发动攻击,不晓得织田军是否能招架得住。
情况真的非常不妙。
「好了,你们快点整理整理,黎明时就走。」说完,政宗旋身离去。
我与光秀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行李,当把最後一件物品放入袋子里时,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曾经安逸逍遥的手,正不停地颤抖着。
果然还是太小看这个时代了吗?
这个战乱的时代。
不,应该说我到此刻才能深刻的体会到战争的可怕,而不是这个时代的可怕。
自古至今,战争从未消失,我不过是刚好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地方而已。
握紧双拳,仍止不住发自内心的惊慌,想起自己曾经动了留下来的念头,现在看起来,这个想法简直可笑至极。
我根本不属於这里。
痛苦地闭上双眼,那里跟这里比起来,至少安全多了。
还是回去吧!
无力的抬起头来,那双金色的双眸正直直的盯着我看。光秀俯下身,大掌抚上我的左颊,
「你果然没有表面上的那麽平静。」他叹了一口气。
我撇过头,不着痕迹的避开那温暖的手心,
「看到那种画面,要平静也难。」
刻意躲开他的眼神,深怕那双耀眼的眸子将我看个透彻。不知怎麽的,回去的想法竟让我有种背叛他的感觉。
「我收拾好了,走吧。」
背起行囊,我快速的朝军帐的出口走去,决定把这个秘密连同那股暧昧的情感深深地藏在心底。
背对光秀的我,没来的及注意到他罕见地露出复杂的神情。
当旭日从另一侧山头升起时,我们举兵回城。
军队由信长、政宗领头,家康、光秀断後,我与三成则是在队伍的中间,小蝶则是与信长共乘一匹马。
围在我们周围的是昨晚误食毒物以及受伤的士兵们,再往外一圈则是健康士兵。
如此一来,就能够快速应付紧急事件,同时外围的兵力等於一层防护罩,保护内部伤兵的安全。
但风险是,当防护被突破时,意味着我们内部再无足够的兵力能与外来的攻击抗衡。
「雨大人,您还好吗?真是非常抱歉,昨晚让您遇险了。」三成轻蹙柳眉,似乎对昨晚的事感到懊恼。
「我不要紧的,谢谢你的关心。」我挤出安心的笑容,希望他不要太在意。
倏地,三成面色凝重的望着我,平常那抹朝阳般和煦的微笑被僵硬紧抿的双唇取代。
「真的非常抱歉!对於让雨大人涉险这件事情,都怪我无法当下拟定应变策略,才让你卷入这次事件之中,我真的…太差劲了。」
三成面容扭曲,紧握缰绳的双手关节嘎滋作响。
没想到这件事对三成的影响这麽大,也难为他了,毕竟是安土城的策士,对自己的要求一定是很高的吧。
我策马至他身边,伸出手拍了拍三成的肩膀。
「三成,你一点也不差劲。不要因为一件事情而看轻自己,你可是全安土最厉害的策士呢!」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对三成说道。
「雨大人……」原本皱成山丘的眉头被我的话语抚平,三成的神色缓和下来。
「你就别再胡思乱—」
一阵短促的撕裂声划破空气,还来不及看清来者,它便牢牢刺入前方士兵的身体之中。
碰—
重物撞击地面的声响。
嘶—嘶—
马匹慌张的喘息,伴随着杂乱无章的马蹄声。
嗖—嗖—嗖—
连错愕的时间都没有,一枝枝承载着死神的羽箭,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从侧翼袭卷而来。
「有突袭!」
右方的士兵扯开嗓门,用尽气力的大吼,下一刻他的颈部即被死神的镰刀贯穿。
空气之中开满一朵朵鲜艳的血花,就像慢动作拨放的画面,诡异的在空中飞舞。
花瓣一片一片地附着於我,将衣袖渲染出瑰丽的色彩。那玫瑰所散发出的气味,是腥的,是鲜的。
血的味道。
伸出手,轻轻地往脸上一抹,指甲也被染红了。
身旁混乱杂沓的喧嚣声离我愈来愈远,只听的到自己短促的喘息,而除了指尖上的玫瑰,我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那抹艳红在手上愈来愈大,愈来愈大,彷佛要将我吞噬。我有种愈感,如果真的被淹没,我将再也逃不出这鬼艳的花海中。
「雨!」
一股强而有力的臂膀将我拉离那近乎濒临绝境的精神状态,我撞进一堵坚实的壁垒中,熟悉的气味萦绕全身。
抬起头,光秀俊俏的面孔近在咫尺。我尝试说些甚麽,却发现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只发出咯咯咯的牙齿撞击声。
适才的画面像坏掉电影,不断的重播,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的重播死亡的画面。
诡异的是,在脑中的另外一个萤幕上,播的却是我的人生跑马灯。
光秀伸出手,将我的按入他的怀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脑中的画面却愈发清晰。
「不要看,不要想。」
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感官,传来光秀的这句话。
办不到。
我无助地闭上双眼,摇了摇头,脑海中轮转的尽是死亡的画面。将身体使劲地埋进光秀的胸前,全身更用力的打颤着。
「那麽,只能让你想着我了。」
一股温柔的力量将我的下颚抬起,还来不及细想光秀话语中的意思,柔软的触感便覆上双唇。
他成功了,成功的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之中。
离开我的双唇,光秀对我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双颊。
「看来是恢复正常了。」
蜻蜓点水的一吻,足以令人忘却适才经历的恐惧,却也在心湖中投下一颗震撼弹。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但光秀不给我整理思绪的时间,下一秒他正色说道:「我们受到东方的突袭,因为不清楚敌人的数量与目的,不会跟他们有正面交锋。」
他一番冷静的分析如冷水浇淋在我头上,瞬间令我清醒许多。
「八成是显如。」撇开紊乱的情绪,我努力将意识聚焦在目前的状况上。
「现在跟他们交手风险太大,军中还有许多伤兵,现在离安土城也不远了,信长大人不会选择与他们正面交锋。」
果不其然,在光秀说完,立刻听到政宗中气十足的声音。
「传令下去,往西方继续前进,务必以最快速度回到安土城!」
「是!」
虽然遭受攻击,但士兵们依旧续练有素的立刻重整旗鼓,修正方向,继续往安土前进。
光秀双手绕过我的腰际勒紧缰绳,将我密密实实的护在怀中
。
「抓稳了。」
锐利的双眼直视前方,戒备着身旁的动静,就像伺机而动的老虎般。
我轻点了一下头,在马上坐稳,光秀双手一扯,马匹如箭矢般破风冲出。
最後我们成功地回到安土城,却也丧失了二成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