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酒喝多了头有些昏,头发早已擦了半乾,向霆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些,走到书桌那,正打开电脑萤幕,门就给开了。
他的母亲一向不晓得尊重是什麽。
「有什麽事吗?」
他看向手环胸缓缓走入房内的母亲,客气地问道。
「你和你爸私底下说过什麽没有?」
向琪芬身上披着披肩,一席连身棉质长裙,头发随意盘起,独有的欧美气息让她看上去自然慵懒却不凌乱,方才吃饭时,看上去那麽平易近人,盈着笑脸的模样和蔼可亲,可现下这副模样只余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睥睨一切的眼神里,全是蛮横与娇惯。
「说了些你不感兴趣的,还是你对灏齐的营运也有兴趣?」
见向霆那副不冷不热开始忙着手边事的模样,向琪芬冷笑了下,「你别和我打哑谜,你知道我说的是婚事,齐灏扬和你说了什麽?」
刚刚开启档案,看着表格里的那串数字,他回想起那天和父亲应酬完,在包厢内单独留下的谈话。
是怎麽谈到那儿的?好像是齐炚澄惹的事,只记得最後他语重心长的说——向霆,爸不干涉你的感情,只要你喜欢,我没意见,顺眼就行。
那双眼角带着皱纹的锐利双眼,因为醉意显得松弛,幽深阴郁的双眸中,饱含抑郁与沈痛,他却看得直想发笑。
「没有,」声音毫无起伏,他的手指开始忙碌,面色依旧平静无波,「没谈过婚事。」
等待下载时,电脑萤幕暗了,母亲坐在身後反射出倒影,歪着头,眉头深锁的模样,沈思的那样认真,却总是算计。
他的母亲,人生总是算计,就连他的出生也是。
「您没事的话我得忙了。」
「你对我说的最好是实话,要是让我知道你私下和齐灏扬做过什麽协议,我会要你好看的。」
她抛下这句话後扬长而去,却到底是细心的,毕竟演了十五年,关上门的时候仍不忘优雅,动作轻柔不带丝毫怒意。
为了灏齐,她可以角色扮演,时间长达十五载,角色名——贤妻慈母。
他的母亲,眼里只有灏齐。
一声震动,萤幕亮了,是一封讯息。
『经理,今天是我踰矩了,如果造成你任何困扰请不要放心上,我由衷地感到抱歉,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他瞥了眼发讯人,嘴角扬起冷漠的弧度。
眼里只有算计的女人何其多?他还是差一点就要给蒙蔽了。
从女厕传出的娇笑与惊呼声,还回荡在耳边,夸张的语气难掩话里的雀跃。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向霆家境肯定不差的,停车场有几部四个圈的?其中一个就是他的!」
你怎麽知道?有人问。
一声娇笑,那个声称自己由衷感到抱歉的女人说:「哈哈没有啦,因为他载过我。」
乾笑着突兀语气,当时她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故作娇柔羞怯?又是怎样的引人遐思?单从这匮乏的语句他无从分辨,却无妨,已然足矣。
他不想知道後来的话是怎麽传的,更不想知道那女人会怎麽扭曲事件的原委,他怎麽也想不透自己出於栽培新人的好意,竟让自己沦落到流言蜚语之中。
都怪自己,把她的直率看作单纯,将那股没头没脑的青涩视为历练不足,明知她对自己明摆着爱慕,却不当一回事松懈了防心,他所以为的拙劣与青涩,这下看来倒成了她高明的手段,他向霆就这麽轻易成了那个被算计的对象。
真够愚蠢。
萤幕亮了又暗,一封讯息再度捎来——『真的很抱歉。』
瞥了眼她再度传送的多余补充,向霆撇唇笑了笑。
连慕欣这女人果真不简单。
***
午休时间才到,其他同事都走了就连慕欣一个还在座位上弄电脑。
「喂,你不吃饭啊?」
齐炚澄关上萤幕,拍了拍连慕欣,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奇怪还是关心。
「午休啦?」
「对啊,大家都走了。」
就看着连慕欣站起身往经理室的方向张望了下,接着齐炚澄没好气的声音传来:「他从早上出去就没回来。」
她就像没听见似的,低下头整理桌面,没什麽表情。
「行了,别那副模样,一整个礼拜都哭丧着脸,真晦气。」齐炚澄嫌恶的皱起脸,支着下巴,「我说,我明天就要外派到深圳了,你好歹关心一下你後辈行吗?」
「关心什麽?反正不是老板叫你去的吗?肯定就是个凉缺。」
她说得随意,他听了却是一把火。
是啊是啊,反正在她眼里,他就是个走後门进来的,还能要她怎麽想?但不是啊!他爸怎麽可能让他好过!好想抱怨却又不能说,好憋屈啊!
「珍妮和小湘她们也走了?」
拿起钱包,锁上置物柜,连慕欣忽然瞥了眼座位後方的座位。
「早就走了,时间一到就溜了,我刚看她们在厕所门口讨论要吃什麽。」
她听了点点头没说什麽就往电梯走,走前瞥了眼向霆桌上的两杯咖啡,她心里又犯酸涩了。
十一月,秋末,清风微凉。
应着齐炚澄厚脸皮的要求,连慕欣找了一间便宜的涮涮锅请他吃出差前的最後一顿,他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齐炚澄去深圳的业务,发现也不是什麽太大的难事,就是一般工厂视察罢了,可能回来写个报告就能了事,只是那个地区算是深圳里少见没完全开发的小镇,生活机能不是很便利。
「其实,上礼拜我有传讯息和他道歉。」
喝了口汤,连慕欣淡淡的开口。
齐炚澄起初愣了下,却很快的反应过来她谈的是向霆。
「上礼拜?什麽时候?」
皱着眉,他问。
「好像是礼拜五的时候吧,我送他草莓蛋糕那天。」
「你道歉干嘛啊?」,喝了口饮料,齐炚澄似笑非笑,「你怎麽说的?」
「就说我踰矩了,以後不会再这样了。」
她翻弄着碗里吃不下的食物残渣,面色槁木死灰。
「你踰什麽矩了?平日里送些吃的又不只有你一个?刚刚小湘她们不都还送了两杯咖啡?」
这下齐炚澄不客气地大笑出声了,觉得连慕欣卑微的莫名其妙,大概她也是真的慌了吧,完全可以想见她着急穿讯息的模样。
「他有回你?」
「说没事,要我别往心里去,把心思放工作上。」
齐炚澄可真是狠狠的戳中了她的痛处,就是听不惯别人诋毁向霆,给他们说的那些自以为可以扳回一城,却反倒让他们对向霆有了兴趣,献殷勤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多。
而她呢,那天之後就再也不敢送任何东西给向霆了,可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没见丝毫好转。
他现在基本不向她道别了,挑着时候说,只有在非不得已对上眼的时候才会勉强点个头,就别提那微笑了,简直刺眼。
身为上司,他仍是明理的,公事上对她温文有礼,可是私底下那刻意维持的礼貌分际,透明却不容忽视,那股明显的疏离,她说不上来,却领教得深刻。
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麽,心里真的很苦涩。
「喂,要不请你喝杯啤酒吧?」
来回扫了几眼,眼前了无生气的女人,齐炚澄叹了口气,支着下巴说。
「喝什麽酒啊,等等还工作呢。」
无精打采的摆摆手,她整理了下仪容,补过唇妆,起身买了单走了出去,想吹吹冷风。
齐炚澄看着玻璃窗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麽难受啊,啧啧。」
将桌上的饮料一饮而尽,正好外头的连慕欣不耐烦地对他招了招手,他点头挤了个笑。
回想那天紧跟在向霆身後听见的,他忍不住再次喟叹。
「所以说,谁让你多嘴还偏偏让他给听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