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天知道当她看见向霆坐上这台四个圈圈的百万名车时,她向着他移动的脚步有多艰辛。
这算什麽?说要套关系这技巧也真是拙劣的可以。
想起身无分文的自己,连慕欣虽一边在心里不断唾弃这可耻的行为,却仍是无可奈何地拖着脚步蹒跚地向前。
绕过了柱子,正想鼓起勇气上前去时,不巧向霆接起了电话,神态自若地看了眼後照镜的方向。
深吸了口气转了一圈,她吓得赶紧攀在停车场柱子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躲着,视线小心翼翼掠过白墙看着镜像上的模糊倒影。
似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眼神柔和,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
外表还真挺可以的⋯⋯笑起来融化一百颗少女心都绰绰有余。
瘪嘴哼了声气,没骨气的,她悄悄在心里赞赏。
分心暗自赞叹的时候,不知怎地他却匆匆结束了通话,车子发动的嗡嗡声中,镜像里刚毅的侧脸浮现,什麽柔和什麽笑意,全都消失得无影踪。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头隐隐觉得这实在不是厚着脸皮要求搭便车的好时机,只是⋯⋯环顾四周,空荡的只剩四轮车的广大场域,再怎麽没机会总得试一下的吧?她想。
瞥了一眼後的漠视,直接开车离去的坦然,噗哧一笑的轻蔑⋯⋯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们经理令人感动得一项也没做。
他只是,静静地吁了口气,瞥了下手上的腕表,轻蹙着眉头似犹豫也似不耐,就在她以为他就要拒绝的时候,「喀喀」车门解锁声响起。
「上车吧。」
如获大赦般地听见这三字,连慕欣畏首畏尾的悄悄抬眼,只见向霆平静无波的瞅着她,透着一脸的疲态。
上车後,他们的话题开始於她家的住址,也仅止於她家的住址。
向霆开车的时候很安静,刚毅的侧脸眉头轻缓的蹙着,像是在沉思。
偶有遇上红灯的停歇,他习惯用左手撑抵着额角,凝视着远方,像在思考却又似放空,伴着没有音乐、没有广播,只有那一室喧嚣的沈默静静的待着。
这种沈默对於连慕欣来说简直是种压迫,她悄悄地瞅着一旁向霆的脸,一面思忖到底应该怎麽打破这宁静,或是应该打破吗?上司看上去如此疲惫,似乎还很沈浸在这宁静之中,她可以打扰吗?
外在氛围的压迫,内在挣扎的压力,不断在她内心小剧场夹击,差点就要窒息。
真是快要疯了。
至少,解释一下自己吧?
「我的车子没油了,」她踌躇的开了口,因紧张而不经意的掰弄着手指,「然後,我今天也忘了带钱包⋯⋯」不合时宜的,她的肚子附和般的跟着叫了一声。
该死。
「哈哈哈哈,我脑子好像进水了,这几天忘东忘西的。」
紧接在那诡异的咕噜声後,连慕欣尴尬地放声大笑了几声,试图用快节奏的说话掩饰那寂静之下益发明显的古怪声响,可笑完了之後她却只想哭。
刚好遇上了红灯,向霆转向右看了她一眼,在昏暗的光线中的些许疲态,让他的脸看上去柔和了一些。
「没事,我也算是顺路,下次谨慎点就行了。」
他淡淡的说,无精打采的双眼似是根本无心於她的交代。
黑暗中,连慕欣却对於这样的回应很感动,尴尬而缓慢的点了点头,心里悄悄地想:这大概就是话题的结束了吧,幸好向霆没对自己发出的古怪声响有太多的着墨。
殊不知就在接近她家的两条街外,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如果今天你从事一份薪水极高的工作,是一位名利双收的医师秘书,那位医师不慎惹上了医疗纠纷,明明赔偿一些对他而言九牛一毛的小钱,就能顺利解决这件事,可他却不想,反倒吩咐了你,叫你堵住家属的嘴,不论手段再卑鄙,也绝不能花到他的一毛钱,你会怎麽做?」
从隧道出来後到红灯停下,忽然向霆倚着座椅,左手轻抚额角,状似漫不经心,语气慵懒的说。
「不论手段指的是?」
「随意,你能想到的都算在内。」
这是什麽员工忠诚度测试吗?
沈默地凝视前方的红灯,连慕欣的眉头忍不住曲折。
「下班了就放轻松点,闲聊而已,刚好有件困扰的事,只想参考你的意见,不答也可以。」看着她别扭的表情,向霆勾了勾嘴角转回视线,看着前方路况等待着,发着呆。
「如果是我的话,」她从眼角偷偷地觑着他,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既然是老板说的,就必须得做啊,不论是用什麽办法。」
看他今晚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吧?她想。
「你不在乎另一方的家境怎麽样?」
在昏暗的黄红色灯光映照下,她短暂思考了下,深深的点了头。
「连慕欣小姐看上去不是狠心的人啊?真的做得到吗?」
他静静地盯着她瞧,明明面无表情却像是在笑。
「我的确不是个狠心的人,也不觉得自己第一次就会做得很好,但我想,这种事情是可以练习的。」昂着首,她无所畏惧的直视左侧那双眼,「就算他们再可怜我也不能动摇,反正大家都是为了生存,我这样对待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
她知道自己的话骇人听闻,基本与正义道德等等字眼是两个极端,但这也就是她自己的价值观,她不避讳承认。
***
下了车,拐进便利商店旁的小巷,连慕欣举起手上的淡粉色小盒,在街灯的映照下仔细端详,烫金色字体正楷的写着某间老字号的知名甜点店名。
「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不多见了。」
来不及深思那句话的意涵,他便将这个推给了她。
她推拒着不好意思,接着他便不留情面地说:「刚刚肚子不是叫了吗?」
啪嗒,理智线断裂。
「我真的快要疯了。」
深深闭了闭眼,她忍不住在空无一人的路上懊恼的低吼。
「该说他是体贴还是白目呢?」烫金色的字体正挺依旧,然而此时她却觉得俗不可耐,「什麽年轻女孩啊?他自己也才多大的年纪,呿。」
三十岁,宾州大学MBA毕业⋯⋯曾任第一食品行销总监、欧亚电信业务部长、泛美集团品牌长、长鸿集团业务顾问⋯⋯
洗了澡,卸了妆连慕欣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服,在套房里的小茶几旁席地而坐。
「MBA的话最快一年毕业,所以七年内四个职称吗?」看着先前通讯群组里传来的资料,连慕欣边吃着向霆给的草莓泡芙边滑着手机,「嗯⋯⋯这样看来他好像真的蛮厉害的,而且还都是些大公司⋯⋯真羡慕。」
「三十岁的话,差了我⋯⋯四、五、六,六岁。」吃完了泡芙,她吮着手指上残留的奶油,一指一指舔数着,「也才差六岁就叫我年轻人?」撇唇,她不以为然的笑了。
脑海里浮现向霆说这话时盯着她瞧的刚毅侧脸,方才在办公室她仔细端详过的一切,一项一项像自动归档条列在脑中,合身剪裁的白色衬衫,笔直颀长的西装裤腿,斜飞入鬓的眉因思考微微蹙着,厚薄适中的两片唇瓣微微抿着,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男性麝香,而她想起,方才,办公室内,她站在他的面前,後方隔着他的衣料,体温靠近着⋯⋯
怦怦。
鼓噪的心跳在胸腔里隐隐攒动着,像是想掩盖什麽似的她放下了手机,羞红着脸迅速拿起一旁皮质封面的厚重记事本翻阅。
怦怦。
「我看看,明天是九月二十三号,要交食品进度的企划,後天是简报日⋯⋯哇好多事情得做呢!」一项项拿笔划记,她边动笔边说。
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