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握住手中的剑,亚连半跪在地上,挡在了神田之前,身边展开了光的阵法,阻挡了其余鬼族的靠近。
穿着斗蓬的敌人在一击之後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迅速地退回同伴的身边。而他的同伴,此刻弯起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朝着亚连走了过来。
「又见面了,银月一族的小鬼。」蓝发的鬼族笑着打了招呼。「怎麽没跟凡斯的後人在一起?」
「安、地、尔。」亚连恶狠狠地说到。
他浑身紧绷,像一只守护领地的野兽,死死地盯着眼前两个敌人的一举一动。
「放心吧,我对你没什麽兴趣,我只是要处理你旁边那个有空间能力的黑袍。」安地尔笑着挥了挥手。「安分点,很快就会结束了。」
「解决他。」「你休想!」
几乎是跟安地尔的命令同时出声,亚连脚下一个借力而起,打算先声夺人,将对手缠住。
但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想动我的搭档?那你们还得先过我这一关才行。」
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槌子落到了他们之间,硬生生地打断了穿着斗蓬的那人的攻击。似乎是感觉到金色火焰所带来的威胁,那人连退了好几步,回到了安地尔身旁。
「亚连,先把神田的伤势控制住。」拉比横挡在两方之间,翡翠般的眼睛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几十年都没出现过的东西。」安地尔拍了拍手,示意同伴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还以为那个家族早就腐朽到没有人了呢。」
他望着拉比上方悬浮着的八卦盘,表情是满满的探究与好奇。
「如果你见过这东西,就应该知道,只要在我阵法之内,我就不会让你们得逞。」拉比冷静地说着,没有去理会安地尔後半句意味深长的暗示。
「是没错。」安地尔见对方没有上钩,有些遗憾地摊开手,大方地承认。「尽管我有能力可以打破,但是这样挺麻烦的。」
看了眼还是不为所动的拉比,安地尔不怀好意地笑了。「不过你又还能撑多久呢?」
拉比不由得皱起眉,看到他的反应安地尔只是笑得更加愉快,让拉比心下一惊,连忙环顾四周,却发现在他们谈话的这短短十几秒,战局瞬间有了改变。
他们附近的袍级与武军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准确点说,恐怕多半都已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几个空间裂缝狰狞地裂在那里,源源不绝的中低阶鬼族正从当中爬出来肆虐於这片战场,偶尔还混杂着一两名高阶鬼族。
远方的黎祉他们注意到这边的变故,心急如焚地想要过来帮忙,然而被鬼王高手缠住的他们实在是自顾不暇。
「那句原世界的谚语怎麽说的?喔,对了,蚁多咬死象。」安地尔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反正刚刚那刀已经够了,你们慢慢玩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那句话就像是比赛场上的哨音似地,听见安地尔的话语的鬼族纷纷骚动了起来,朝亚连与拉比这里蜂拥而至。
除了彼此没有任何同伴,最近的援军在几十米开外,早已与突如其来增加的鬼族战得不可开交。
安地尔看着几乎快被鬼族淹没的两人,满意地带着身旁的人闪入了空间裂缝,消失在两人面前。
「该死。」拉比挥动着槌子,强力的攻击消灭了一波又一波的鬼族,却阻止不了情势一点一点在往他们不利的方向走去。「被摆了一道。」
「亚连!神田的情况怎麽样?」顺手抹过额上的汗水,拉比脚下的阵法在缓慢地失去光芒,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快要透支了。
他们拥有的时间并不多,就算亚连现在也加入战局根本就无济於事。他只祈祷,在阵法消失之前,能够撑到援兵过来。当然神田状况如果能稳定,甚至醒过来是最好。
虽然他知道後者近乎是奢望。
亚连没有回答拉比,他正跪在神田的身边,用尽全力施展自己学过的治疗法术,然而那狰狞的伤口丝毫没有癒合的迹象。红色的鲜血泅泅地涌出,但是更令人恐惧的是那缠绕不退的黑气正在蔓延。苍白的皮肤在逐渐变成死灰,神田的生命在流逝。
伤口可以先不治疗,流血可以先不止住,他们有医疗班,就算死亡仍然可以把人救回来。
但是有什麽力量能在死亡之前阻止扭曲的吞噬?
亚连的双手沾满了神田的鲜血,微微颤抖着。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再次看见认识的人离开自己。
如果,能让这股黑气消失就好了。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左眼在发热,似乎有什麽液体滑落了下来。
是眼泪吗?他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为了神田流泪。
「亚连,究竟怎麽了?」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拉比有些着急地回过了头,却被映入眼帘的景象吓了一跳。「亚连你的眼睛!」
亚连抬起头,茫然无神地看向他。
血红的泪痕从左边的眼眶向下流淌,在有些狼狈的脸上仍是显得腥红刺目。眼眶的上方,倒五芒星的印记出现在左额,延伸出的班痕划过眼皮。原先银灰的左眼染上了空洞的黑,位於中央的瞳孔却是妖异的红色。
拉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这分明是亚连前世受诅咒的模样。
「拉比?」亚连下意识地回应,想要重新站起来,到对方身旁去帮忙,却赫然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
他眼中的世界在瞬间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与白。他看见那个应该是拉比的轮廓动了几下,似乎有些着急,但是他却无法判断他要表达什麽。
亚连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一切却来不及停下。
他右眼的视野已经消失,左眼在发疼,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的疼痛在逐渐剥夺他的神智。在他的感知里,围绕着他们四周的是浓重的黑暗,夹杂着腐朽的灰。亚连尝试想要像之前一样感受光的力量,来驱散这片黑暗,却惊疑地发现自己此刻感受不到任何光的力流。
他的脑袋越来越沈重,胸腔有种窒息的压力。黑暗在一点一点的侵蚀他,在他的视野中已经失去了拉比的踪迹,他的耳朵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沈重的黑色力流无视他的意愿缠绕到了他的身上,渗入他的筋骨,与他融为一体。
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股力量,只是身体无法负荷,就像快要达到满水线的水库,亟需泄洪来舒缓压力。
他需要发泄。
亚连试着动了动手指,想要让这股力量排出体外。但是当他一有这个念头时,身体的本能却背叛了他。
他可以感觉到身体细胞的欢欣鼓舞,像是久旱逢甘霖,贪婪着吸收黑暗的力量,那怕早已超出自己的负荷。
黑暗的扰动终究是惊动了光明,一股隐藏在亚连体内的光的力量宛如被吵醒的猛兽,凶狠地与黑暗争夺起地盘。
亚连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那是源自於灵魂深处的痛楚,像是要将他活生生撕裂成两半的痛苦。他清楚在这黑暗环伺的环境下光的力流处於弱势,或许那股力量自己也清楚的关系,於是与黑暗缠斗地更加猛烈。
然後带给亚连的痛楚也越大。
冒着止不住的冷汗,亚连觉得再不做些什麽的话,他大概就要活生生地被痛死。
伸出手,亚连摸索着想要去拿起在他唯一还能藉由黑暗气息比较薄弱而辨认出来的伊努贝忒,却在碰触的瞬间感受到触电般的痛楚。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疼痛的他再次大叫了一声,失去力量的整个身体就要倒在地上。
「豆芽菜、豆芽菜你给我清醒点!」
一双大手扶住了他,一股温暖的光明力量如潮水般向他涌来,没有贸然地进入,而是一点一点地导引他体内的力量平静下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叫唤,亚连想要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却只能感受一个白色的身影应该是在他的身後,眼前则是一个略带模糊的轮廓。
「放松,听我的话、深呼吸。」
一道陌生的嗓音响起,语气中有着让人安心的元素。
「放轻松,慢慢去感觉,你要让这些力量为你所用,不是被它们掌控。」
亚连觉得体内的疼痛散去了很多,意识也清楚了一些。尽管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但是他直觉认定这个人可以信任。
他照着对方的话去感受身体里的两股力量,尝试操控他们。光的力量像是被驯服的狼狗,安安静静地匍匐在那里。暗的力量还有些不甘愿听从指挥,似乎要做再一次的挣扎。
亚连被那股反抗的刺痛弄出了冷汗,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哼出声。一个温热的手掌在此时包覆住了他因为忍痛而握成拳状的手,细细的力量传入,小心翼翼但格外强势地镇压了躁动的黑暗力量。
亚连觉得自己很熟悉这股力量。他想他应该知道力量的主人是谁。
那撕扯的痛苦终於消失,亚连的视野也终於逐渐回复了正常,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神田不太好看的脸色。他半跪在他的身旁,专注地看着他,手上仍然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对方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有点惨白,表情也相当难看,但至少看起来暂时是没有什麽大碍了。
亚连习惯性地想笑一笑,却发现对方的脸色愈发地糟糕。
「别笑了,豆芽菜!」
神田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左脸颊。亚连觉得自己一定是刚刚被痛傻了,竟然会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到一丝担心与害怕。
神田会有害怕的情绪?哪怕是天要塌下来了他都会不动声色吧。
他张嘴想说些什麽,但是晕眩感袭来。本来就没好的伤势加上长时间的战斗,还有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透支了他的精神,亚连感觉到一阵恍惚。他原本还想强撑着,不料一个手掌轻轻拍上了他的肩膀,那道令人安心的嗓音带着催眠的语调响起。
「睡吧,好好休息。等你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他相信对方不会害他,也信任着在身旁的神田。
於是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