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个IPO案子即将正式上市,很多事得处理。」第二天来访时,我放下公事包道歉着。
或许我该说忙到焦头烂额会更贴切。我发现客户送来资料内的一个大漏洞,上司却大骂我一顿,而我心理有数上司是始作俑者之一。这不仅是报表数字或是上市股价该订多少的问题,还涉及到公司的权力斗争与上司的个人利益,以及事後买方对公司的信任。
「没关系,我很好。倒是你昨晚都没睡吗?你的皮肤太白,黑眼圈很难完全遮住。」亚历士满脸心疼地问。
我突然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感觉。其实我很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解决难题让我得到莫大的成就感。这麽多年来工作变成了一种另类毒品,好像我的人生必须要靠着些数字与成就来证明我存在的意义。
可是赚了再多钱,得到再多赏识,我心里很明白,商场上的关系都是随时可以反转毁灭的。现在我和上司等於是间接杠上了,我又拒绝了肯的邀约,我在公司的地位顿时产生危机,即使之前我的业绩近乎完美。
然後我付出了青春脑力,却连男朋友住院都无法好好照顾到,反而变成他在担心我,我究竟是什麽样的女人?亚历士出院之後呢?难怪吴妈妈觉得珍妮佛比较好。
我有些茫然地坐下,伸手摸着亚历士的脸,感受他那暖心的温度,看着他因为我的碰触而微微脸红起来。
「我觉得自己好失败。」
「你也有像正常人一样感到不安与胡思乱想的时候?」
我把手收回。「我在讲很正经的事。」
和他在一起,我好像只有沦为喜剧角色的份。
而且这又不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了。
「我在听啊,你哪里失败?告诉我。」亚历士微笑。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我不要觉得愧疚。」
「是吗?可是如果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会很高兴的。」
我眯起眼。「重点?」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失败的地方。」
「你倒开始学起我说话的方式。」
「两个人在一起总会互相潜移默化嘛。」
这是事实。过去的我会选择假装没发现案子内的漏洞,毕竟漏洞被藏得非常深,可以赌事後若被发现把责任推给会计事务所或是律师就好,最重要的是和上司不会撕破脸。
可是被亚历士影响後,我的良心有成长趋势,这次实在无法忽视那个如果不去处理会对买家很不公平的错误,我也觉得不说出来有愧於我的专业。
并不是华尔街的人良心一定都完全被狗啃掉,不过在合法范围内尽量找到灰色地带以获得最大利益是不成文的游戏规则。现在的我,灰色地带却越来越小。
「良心一点都不值钱,甚至还会赔钱。」我感叹地说。
「做正确的事和赚钱从来都不能划上等号,但也不是一定成反比。像我若还留在南方可是衣食无虑的中产阶级,跑来纽约後因物价与税率而钱包缩水了。」
「嗯,那样子的话我们永远都不会碰面,我可以毫无悔意地朝赚钱的路走上去。」
亚历士大眼汪汪地看着我,很是委屈。
我轻笑,握住他的手。「我很高兴能够和你相遇。」
「我也很高兴,为了你就算租金是五千块也值得。」
「我只值五千块吗?」
「那只是比方,更贵我就真的住不起了。」
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Crystal,坐到我旁边好吗?我想抱你。」
我脸一热,但还是坐到了床边,让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抱着。
「你还没吃午餐,只有喝水吧。」亚历士靠近了我的脸,观察後做出结论。
我没回答,不想承认忙到忘了吃饭。
「你累了,眼睛操劳过度都有血丝了,闭起来休息一下。」
好吧,我的眼睛的确有点酸涩,我听话地闭上眼。
下一刻,他吻了我。
那是个很温柔充满怜爱的吻,让我停止了呼吸,脑中一片空白。
当他离开我时,我的心跳像是刚跑完操场十圈。
「不是说不敢亲我吗?」我小声地问。
「我想反正我现在也不能对你做出太多的事……」他很不好意思地说。
「你只是额头和右手受重伤。」
「你不能了解我心中善恶大战激烈的程度。」
「你也不了解我多麽尊重你,没有故意诱惑你。」
「基本上你的存在就是诱惑。」
「不要把男人的本性怪到我身上来。」
「好,都是我的错,请你离我远一点。」亚历士放开我,转头面向墙壁。
我笑着,坐回椅子上。
「拜托你去买点东西吃,再午睡一下。我不希望你累垮。」
「知道了。」
也许就是在那一瞬间,我找到了我在寻求的平衡点,厘清了在我现阶段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事物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