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轉校生Hidden Survivor》求生者群像 — 十、家鄉:週末妳那麼早起幹嘛?

爱美睁开眼睛。

外头滴滴答答的,细细密密的雨点打在遮雨棚上。

这是哪里?她花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她在家里。随即又对这个疑问感到好笑:不在家里她还能在哪?

她掀开被子,又因寒冷的空气而缩了回去。奇怪,印象中没有这麽冷的。

这又是哪里来的印象?

稍微习惯了外面的温度後,她才艰难地爬下床,随手捞起一件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走向客厅。

母亲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见爱美走出来,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周末你那麽早起干嘛?」

爱美愣愣地。

原来今天是周末啊。原来起早了啊。原来妈妈在客厅里啊。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浮浮沉沉。

总觉得哪里不对。

总觉得不该待在家里。

总觉得不该这麽悠哉。

总觉得身边应该还有谁在——

总觉得作了可怕的梦——

总觉得耳边回荡着一个女生的大笑——

「妈妈。」她说。

然後流下泪来。

她想起来了。

一切的源头。

不过是今年的事。

国三是一个很尴尬的时期。这是一个人人都想显得与众不同、回头看来任谁都会无比尴尬的年纪,偏偏又是学校管得最严的时候。

明明色彩斑斓,却被强迫着透明。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闷。

「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偶尔爱美向父母抱怨,总是换得这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应。

爱美有时会作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变成了某个物品,橱柜或是课桌椅或是水桶或是其他。周围尽是些和她一模一样的东西,分不清和她一样是人变成的,还是单纯只是摆在那里的物品。她忽然慌了:若她和其他人甚至没有生命的物品都是一个模样,那有什麽证据证明她还是她呢?

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结束夜自习、自学校返家的爱美下了公车,裹紧并不保暖的制服外套,在路口等待绿灯亮起。

路上的店家几乎都已经打烊,坏了许久没有修复的路灯明明灭灭。偶尔有车疾驶而过,一路拖曳着刺耳的轰鸣。

她低头将外套拉链又往上拉一些,再抬起头时——

「欸……?」

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打烊的店家依旧黑洞洞的,坏掉的路灯依旧明明灭灭,但她总觉得,平日回家的路不该是这样的。

这时绿灯亮起,无暇细思,爱美快步过了马路。依旧是熟悉的景色,前面不远处的老旧公寓就是她家了,而右手边的……

的……?

她转过头,凝视着右方的华丽大门,以及门内点着灯的大洋房。

这栋大宅,以前就在了吗?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欲转身赶紧回家,忽然一个声音划破寒冷的空气:

「喂,你谁啊?」

爱美「咿」地尖叫出来,想想还不是她自己晚上在别人家门口探头探脑的错,又忙不迭地道歉:

「对、对不起,我觉得房子很漂亮,在门口看看而已!」

走向这里的是一名身着连帽外套、颈子上挂着耳机的娇小女孩,声音脆脆的,年纪似乎和她差不多大。是住在这栋房子里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吗?爱美正这麽揣测着,後方又走上来一个瘦瘦的长发女生。

「没见过你呢。刚来到这里?」长发女生问。虽然她的口吻很亲切,但表情却是严厉的。

爱美还在思考该怎麽回答——她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啦!但她的确是刚来到这栋大宅门口的——那娇小的女生就满脸嫌恶地发话了:

「你不会是要收留这家伙吧?我们自己都快不行了。」

爱美彻底混乱了:

「等等等一下,我不需要被收留,我家就在……」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意识一分为二。某部分的她并没有见到这栋大宅,已经来到家门口;而某部分的她站在大宅门口,回过头——

天是亮的。

懒散的午後阳光洒落在几人身上。大宅孤伶伶地伫立着,庞大而沉默。四周安安静静,透着一股寂寥的氛围。

娇小的女孩与长发的女生默默看着她。

在这之前自己在做什麽呢?在这之後自己得去做什麽呢?

为什麽肩膀上的重量这麽轻呢?为什麽空气这麽温暖呢?

为什麽自己在这里这件事,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理所当然呢?

——算啦。

「我叫爱美!」她向眼前的两人伸出手,「能让我留在你们的庇护所吗?」

——为什麽明明是不常用的词语,却这麽自然地就脱口而出呢?

眼前的景象倏忽间交替,一下子是不知所措的母亲,一下子是抓住梁秋韵和何诗闵的吴佳芸。她听见好多人同时在说话:

「你干嘛?一大早的哭什麽?」「我们是来赢得游戏的,不是来做善事的。」「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我叫爱美!」「我……大概能猜到,你们想说什麽。」「你们来到这间庇护所以前,在哪里?」

「在回家的路上!」她大喊。

安静了。

吴佳芸转过头来。梁秋韵与何诗闵错愕地看着她。

庇护所内一片寂静。

是烤肉的香味。

爱美看了看三人,又看了看电陶炉。

「爱美?」何诗闵怯怯地叫了一声。

「包子学姊。」她怔怔地回应。

一时间想说的话太多了。炉台升级成了电陶炉。第一次吃肉排。来到这里之前的事。与「外面的自己」交换过的事。他们杀死了高晓绫的事。

「我想起来了。」最後她说。

然後流下泪来。

吴佳芸听着爱美一五一十地叙述她「穿越」的经过,感觉自己上臂冒出了鸡皮疙瘩。

「照你的说法,我们原本都是你所谓『正常的世界』的人。」梁秋韵理性地总结。

爱美点点头,两条泪痕还挂在脸上,满脸茫然:

「我好想回家。要怎样才能回家啊?」

「再这样下去,我们不要说是回去了,说不定会饿死在这。」吴佳芸冷冷地泼冷水。

梁秋韵正欲开口斥责她的消极,忽然间似乎被这句话启发了。她动作一滞,缓缓开口:

「你们说,高晓绫她们这麽想赢,会不会是因为,最後的赢家,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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