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寞惊讶地张嘴，停滞半晌後，吞吞吐吐地回答，「力……总监……我们的过去，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宋力骐推开矮门，朝程思寞躲避的方向逼近。
「呵。你叫我甚麽？总监？思寞，我还是习惯你叫我阿骐，这样比较亲密不是吗？你不是最喜欢勾着我的手，叫我阿骐？」
程思寞拉着罗明汉微怒颤抖的手，畏缩在男人散着霸气气场的身後。
宋力骐冷眼看着，鄙弃的声线，从喉咙拉起，「思寞，你若真的不想跟我去巴黎，我不勉强你。但是，你也不需要急就章，随便找一个男人迁就吧？」
说完，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罗明汉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程思寞战战兢兢地仰着头，看着罗明汉眼帘下幽幽漫起的黑团，喧嚣着极大的醋劲。
她知道罗明汉的占有欲有多强，不要说跟老师傅争风吃醋时有多吝啬了，就连她平常太沉溺在黏土和陶艺的世界时，罗明汉都会用尽各式各样的名义，将她从工作室里拉出来。
更不要说是眼前一副挑衅模样的宋力骐了。
程思寞缓缓从罗明汉的身後走出，平静地伫立在宋力骐的面前。
「总监，我说过了，我不想去巴黎，除了是因为我不喜欢巴黎的策展模式外，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并不想跟你去，我不想用你的名义去参加任何一个展览。」程思寞不带情绪起伏，字斟句酌地说着。
虽然这些话她在宋力骐的面前，已经说不下百次。但是要在罗明汉的面前说出口，仍是让她胆战心惊的。
宋力骐缓步向前，失落地叹着气，「思寞，我一直在给你机会，以我的身分你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你为什麽总是有那些无谓的坚持呢？」
说完，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朝程思寞额头抚去，「你难不成还是想去芬兰？北极陶瓷中心？我说过了，那里不适合你。」
程思寞朝後躲开，垂下眼神。
「是，我喜欢柴烧的变化和自然的火痕。力骐，我们终归是不一样理念的人，我们不适合在一起生活。」程思寞义正严词，认真地回答。
宋力骐蹙眉环胸，阴诡的神色打量着罗明汉。
「不适合？那你觉得你跟这位脑神经外科医师，就会适合？你别忘了，你爷爷就是死在手术台上的。他死前的挣扎和怨恨，你忘了吗？」
程思寞身形一楞，眼眸顿时滚着红眶和血丝。
宋力骐冰冷一笑。
「思寞，我知道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就跟之前一样，你突然过腻了跟我在一起的生活，一个人跑到西班牙找了个新的男友尝鲜，最後还是回到我的身边了，不是吗？」
说完，他轻摸着程思寞的头，温柔承诺，「我会等你的。」
程思寞没有印象宋力骐又说了些甚麽，满脑的思绪全停留在宋力骐说的那些话。脑海里，满是程老过世前那声遗憾的哀叹，还有最後眼角滑下的悔憾。
对。
她不喜欢医院，不喜欢手术室，不喜欢医师。
而偏偏，她爱上了一个医师，三不五时就泡在开刀房里彻夜执刀，每次回家满身都是医院药水和消毒水的气味。
这天的夕阳，是两人难得没有一起观看的一次。
往常只要罗明汉没有值班，他们都习惯泡一杯热茶坐在回廊的藤椅上，闻着桂花园里清香，看着远处滚进山谷的残阳余晖。
这夜，雨下得很大。
突然倾盆的大雨夹带着阵阵呼啸的夜风，「啪啪啪」地打在紧闭的门窗上，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声声「咚咚咚」敲击的巨响。
但大厅的气氛却是冷肃凝重。
面前奔腾的热气阻隔了两人对望的视线，火锅里「咕噜噜」的沸腾声压抑了两人的心跳声。
罗明汉翻搅着陶锅里的蔬菜，悠悠然地望着忧愁不语的程思寞。
他有满腔的不悦。明明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应该要好好质问眼前的女人。但是程思寞眼角的忧郁，却让他更是不舍。
他知道宋力骐说的话，已经在程思寞的心底起了发酵的作用，他清楚程思寞心底对他仍是存有一丝抗拒。
这话，老师傅跟他挑明说过。
只不过，她不提，他也不说。罗明汉以为，只要时间久了，程思寞心底的疙瘩便会云淡风轻。
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面对程思寞对自己的疑虑，不知道能跟程思寞说些甚麽可以解释的话。
就在他沉默思索，该说什麽化解场面凝重的话时，身侧凑近一道温热的摩擦。
「明汉……」一声悠扬甜美的嗓音，透着沸腾的热气，直达他的心窝。
罗明汉一番苦笑，「寞寞，夏天吃火锅已经很热了，你还贴上来干嘛？」
程思寞将身躯的力量，半靠在罗明汉的身侧，滚着试探的神色，「明汉，你在生气吗？」
罗明汉心头一震。
说是生气，他更在乎的是程思寞对自己的感觉。
这份担忧不是来自於外在，而是他自己本身的身分，他无形中可能给程思寞的负担和压力。
罗明汉思索半晌後，决定旁敲侧击。
他口气略带不悦，质问着，「程思寞，你骗我。你不是说你们只是上司跟部属的关系？」
程思寞一听，原本忧愁的眼眸瞬间散去。
她看着罗明汉吃醋的表情，注意力全被这男人莫名发怒的冷线给吸引过去，她逗趣地摇晃着头。
「总监对我很好，总是在我跟组长、组员起纠纷时出头帮我。」
罗明汉拉起锅中熟透的冬粉，放进程思寞的碗里，语气依旧冷漠。
「你们交往过？」
程思寞悠然淡笑。
她喜欢看罗明汉打翻的一缸醋劲，尤其是当这男人明明满腔波涛沸腾，却故作镇定时。
「我们吃过饭，看过电影，逛过街，也有牵手。喔！因为他说想知道捏黏土是甚麽感觉，我就……」
「你就让他牵你的手？」
罗明汉蹙眉盯着程思寞的手，将蜷缩的手给扯进自己的怀里，还故意拿起桌上的湿纸巾作势嫌弃地擦拭着。
他相信以程思寞的逻辑，与男人牵手对这女人来说只是自然发生的事，不必然要有甚麽情感的基础。就像当初，程思寞为了感觉嘴唇的柔软，竟然不顾形象地吻上了他一样。
「所以，他是你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