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汉捏着整叠文件,落寞的身形独坐在研究室门外大型的落地窗前,残阳透着窗外大棵的桃花心木,金铃摇晃着。
树梢上逐渐掉落的枯叶暗示着寒冬的来临,暗灰的云层带着浓重的霾害,将冷冽的寒风里唯一的氧气压得密不透风。
「终究还是回来了。」罗明汉憔悴垂首,嘴里喃喃不息。
他记得,十年前刚进入医学院时,因为卓越的研究发现与成绩,他受邀第一次参与「高北医学中心」的医学会报。当时,他洋洋洒洒的自信,毫不掩饰地洒落在会议厅的每一处,会议桌上坐了两位学界重量级的人物,对他的报告极度赞同。
可惜树大招风,他那份挑战权威性的研究报告,却成为当时医学界的众矢之的。两位前辈为了让他更有发挥的空间,将他引荐到「世界神经外科学会」。他本以为在组织严密的学会里,他能毫无顾忌地发展自己的研究。
但是,却在他发表计画当天,两位本该到场的权威却同时缺席。
其中一位在当天骤逝,那是他的父亲。
罗明汉没有如期发表自己的研究报告,也因为这次良机的错失,原本该属於他的计画,被严重抄袭和转载。
他自此失去了发言权。
罗明汉沉痛地深叹口气,挫败的情绪不断席卷而来。
正当他想得出神时,眼前一道熟悉的身影,滚着寻找猎物的好奇眼光,不怀好意地晃在五光十色的大街上。
罗明汉警觉地双手垂後,朝後退了两步,疑惑的眼神抬在酒吧外闪烁的霓虹灯上。
「程思寞,你不是对酒过敏,不能喝酒。你来酒吧干嘛?」
程思寞一听,肩膀猛然一缩,滚着惊讶的大眼,支支吾吾,「我、我……我来……」
罗明汉双手环胸,眼角眯成不怀好意的微缝,上下打量着,「你不会又想要找看看,有没有醉酒的人当你的模特儿吧?」
程思寞搔头苦笑,嘴角灿烂的笑依旧阳光动人。随後,张着怪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罗明汉。
罗明汉背脊一凉,顿时感到神经紧绷和危险,「你这女人,不会又想把歪脑筋打到我身上吧?」
程思寞这回笑得更是开怀了,嘴角的笑线毫不掩饰地裂到眼角边,双边的肉颊雀跃地上下抖动着。
「我上回刻好的作品不小心烧坏了,老师傅命令我,今天一定要赶出来。罗明汉,你可以帮帮我吗?」
程思寞半弯下身,恭敬地呈现九十度夸张的请求和鞠躬。
罗明汉不屑地朝後退了数步。
这女人的捉摸不定,这几天都在他脑海里徘徊着,他记忆犹新。尤其是他还模拟了可能再见面的练习。
他早已经想好对策。要是再让他遇到这莫名其妙的女人,他一定要好好恶整一番。
想不到,机会那麽快就降临了。
「不要!是谁上回把人利用完,连饭都没让人吃饱,就把人轰出门外的。」
程思寞盯着前方的脚指头,诧异地将头仰起。
「咦?你还在记仇啊?对不起啦!我给你赔罪,请你吃饭?拜托你,再当一次我的模特好不好?」
程思寞玲珑娇小的身躯朝前方磨蹭而去,皱着苦脸真心诚意地央求着。
罗明汉一手抵开,微眯着眼,嘴角冰冷淡笑,「又是吃饭?然後又是我自己煮?我才不会上当。」说完,他环顾挂满树灯的大街,「反正过了午夜,这条大街上就会有很多酩酊大醉的人。我今天又没醉,你找我没用啊!」
程思寞一听,脑袋不知道接起了甚麽线,眼眸里滚着熊熊的慾望和璀璨。随後,伸出柔嫩的掌心,像是捕获猎物般兴奋,贴在罗明汉的胸膛前不安分地上下其手。
「我对你的身材线条比较熟悉啊!而且,我可以把你灌醉啊!」
罗明汉赶忙跳开,惊恐地护着自己的胸前。
这感觉和立场,不正常啊!
「喂!程思寞,大庭广众下说这种话你都不害臊吗?」
程思寞哀怨地垂下头去,指头委屈地纠结着淡米色的洋装衣角,可怜兮兮地嘟翘着嘴。
「除了你,我真的找不到人可以帮忙了。我又没有朋友,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当我的模特儿。如果作品交不出来,我会被老师傅骂的。」
说完,纤细的眼睫毛落寞眨着,眼角边滚着忽明忽暗的泪光。
罗明汉惊讶张眼。
这女人,情绪起伏那麽大?竟然说掉泪就掉泪?
罗明汉受不了女人的哀求,不情愿地深吐长气後,提出坚决的要求,「好,我可以帮你,但我今天不喝酒,你别想灌醉我。」
程思寞一听,瞬间抬头。
滚动的泪光闪着月色从眼角硬挤而出,随後一脸洋洋得意地点着头,「好好好,不灌醉。你只要上次那个姿势就可以了。」
罗明汉心头一凉。
他暗骂自己的无能,竟然因为一滴莫名的眼泪,败在一个虚情假意的「疯女人」身上。但是,更令他怒火中烧的是,这女人不只是虚情假意,还信口雌黄,毫无诚信。
「程思寞,你不是说只要上次那个姿势就可以了吗?」罗明汉含怒低吼。
他扭着被绑在後脑勺酸痛抽筋的手臂,挪动被綑在双膝上的下巴,难受地在沙发上蜷缩得像只毛毛虫。
这程思寞,真以为他有软骨功啊!
刚刚他明明坚决说不那麽多次,程思寞仍旧是自顾自地将他綑成肉团,还要求他脱下厚重的外套,只剩一件单薄的湖水蓝衬衫。
更可恶的是,程思寞看到他衬衫的颜色,竟然还一脸嫌弃地抱怨,「罗明汉,你不适合穿湖水蓝的衣服啊!干嘛那麽糟踏颜色啊?」
「程思寞,你的沙发就可以是湖水蓝,你怎麽都不觉得糟蹋天地良心啊?」
「湖水蓝是我专属的,我不准你的身上再出现我专属的颜色。」
面对程思寞的娇蛮和霸道,罗明汉气得牙痒痒,直跺脚。
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还真以为他想要穿这女人的「专属」色吗?他还不是不得已。
因为,不要说自己的衣橱打开几乎清一色都是介於淡灰和墨蓝的湖水色,就连他的床头和床单也都以湖水蓝为主调。
难不成要他回去全部换掉?
不。
这最大的错误就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答应程思寞的要求,导致自己又莫名其妙地被人奚落一顿。
罗明汉绷着僵硬的姿势,板着黑脸别过头去。突然,一股桂花淡雅的清香冲上鼻息,他警觉地转过头去。
一张柔和红润的面颊落进他恍惚的视线里,几乎贴在他的鼻梁前。
女人轻柔的气息微吐在自己的鼻腔上端。明亮的眼神,像是锁定了猎物般,朝下直盯着罗明汉的嘴唇。
「程思寞,你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