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窗帘被倏地拉开,晨曦赤焰焰地从玻璃窗射入。姚典娜还在半梦半醒,便感觉一丝抢眼的亮光,伴随温柔的鼻息落在耳畔:「我的睡美人,要起来吃早餐了吗?」
「昨天那个急诊刀太累了,让我再睡一下,你自己先去吃早餐,中午再叫我好了。」姚典娜拉高被子遮住阳光,嘟嚷一声,打了大哈欠,转头继续阖眼睡觉。
床边的男人看来是不肯让她得以贪睡,毫不客气地笑着,扯开她的棉被:「这样你会饿过头,至少起来吃一点东西,想睡的话吃饱再继续睡吧!」
姚典娜眉一揪,不悦地抢回棉被:「你是怕我把你的宝贝饿过头吧?」
昨晚九点半,姚典娜被一通急诊照会的电话传唤,协助外科处理一个鼻腔大出血的患者。好不容易稳住患者的出血情形和生命徵象,杜鑫评从医院将她领回,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周末一大早还没睡够,就被孩子的爹硬生生从床上挖起,还与她来一场棉被大战,让她一肚子委屈窜上眼眶。
「我是怕你这个大宝贝饿过头!」
杜鑫评轻轻拉开被子,她没再挣扎,却是满腹心酸地燻红了眼。
「可是我真的很累,从怀孕开始每天都觉得体力耗竭的感觉,连跟院长开院务会议都一直打瞌睡,有时候坐在护理站翻着病历也会打瞌睡。」
大掌抚过她额盖的头发,杜鑫评凑上脸颊,听似心疼的口吻,「我知道啊!上个礼拜院务会议我就坐在你後面你忘了,你睡得真的挺夸张的,打呼的声音都比王院长说话声音还大。」
这可让姚典娜忍不住恼羞忍成怒,跳起来抓住枕头便往他身上攻击,「我哪有打呼啦!」
「哈哈哈!没有打呼、没有打呼,我故意逗你的,这样你可醒了吧。」床边的男人假装哀疼,还一边嘻笑着求饶。
「吼!你很讨厌,我就跟你说了我爬不起来,不想出门!」说罢,姚典娜身体一个无力瘫软,再度倒入棉被堆里。
这不识相的男人,怎麽就一副闲不下来的样子。不知道高龄孕妇身体负荷可不是普通的大吗?连个让她睡到自然醒的权利都不给是怎样?
「不想出门,那就在床上吃好不好?」男人仍旧得意地笑着。
不想出门就在床上吃?这男人到底搞着甚麽把戏?
一阵桌椅子挪动的噪呱,碗筷磕碰的清脆,姚典娜好奇地睁开眼,便见杜鑫评拖着一张床边桌到她跟前,桌上还摆着大大的白色餐盘。
「你甚麽时候……」姚典娜揉揉眼睛,瞌睡虫一瞬间被桌上浓郁的咖啡香赶走消失殆尽,也同时唤起她五脏六腑的饥饿感。
杜鑫评将叉子递给刚从床上坐起的姚典娜,又将床边桌挪近了些许,一面回应:「上次病房里要汰换掉一批坏掉的旧桌椅,我看着这个床边桌还可以修得起来,就被我讨回来处理,刚好用来伺候皇后娘娘!」
敢情就是搞了这桩大阵仗,等着领她一句称赞。姚典娜接过叉子,终於一泯方才的委屈:「你这早餐弄了多久?」
「哪需要弄多久,煎个吐司、煎个蛋、切个苹果、泡杯咖啡,十分钟就好了。」杜鑫评一派轻松得意的表情。
这男人臭屁得确实有理,餐盘里,两片法国吐司缀淋着香甜蜂蜜,滚得完美的欧姆蛋乍现滑溜的光泽,苹果切得整齐就差点儿没雕个花来。要不是她人还坐在软被上,倒要以为来到哪一家Brunch餐厅了。
姚典娜丢来狐疑眼神,「我都不会煎欧姆蛋,你哪这麽厉害?」
想想以前自小在家中,母亲就是百分之百贤妻良母,白天在学校任教,下班之後仍旧一肩挑起所有家事。父亲是标准的大男人,连简单煮个开水都是出声令下。姚典娜和弟弟课业为重,顶多了不起帮忙洗碗,厨房大小活对她来说,比解剖学还困难。
「竟然怀疑我?我以前不是煎过荷包蛋给你吃,我国小的时候就要帮我妈带两只麻烦的小鬼,你忘了。」
实在受不得咖啡香的诱惑,姚典娜提起瓷杯,凑上鼻子嗅一嗅,又犹豫地问:「孕妇……可以喝咖啡吗?」
「我问过妇产科医师,每天少量喝一杯没关系,还可以让你有好心情,这咖啡用的可是一磅将近1000元的好豆子。」杜鑫评点点头。
轻啜一口热咖啡的幸福感,让人打心底暖烘烘起来,眼前的男人只是满意地看着。
「你自己呢,吃了吗?」姚典娜赧然抬起头。
「我已经吃了,你赶快吃,这一份全部都是要给你的。」杜鑫评一面催促姚典娜用餐,还不忘一面点数早餐里的食材:「好吃吗?里面有洋葱、有甜椒、有玉米,绝对是营养丰富!」
难得被当成皇后服侍,大概也就这个时候,以後当了老妈子、黄脸婆,或许就很难再有这样的待遇。姚典娜可是珍惜得很,慢条斯理地仔细享受这顿美好的早餐。
突然思绪一闪,「对了,老实说,你那天和我爸在厕所里到底都在干甚麽?」
杜鑫评直起身子,转了转眼珠子,支吾地说:「就……上厕所啊?」
「哪有可能两个男人上厕所比我还久?便秘啊!」
「对呀!你猜对了,我们两个还抢厕所。」
「真的?乱唬我。」姚典娜一个睥睨。
「哈哈哈!对啦,瞎掰的,我们在里面Man’stalk。」
「Man’stalk?你们不要在里面打架就好了,还Man’stalk!」姚典娜不屑地哼声。
知道瞒不过老婆大人法眼,杜鑫评只好据实以告:「我们没有打架,只是一较长短而已,老丈人说要监定一下女儿未来的幸福。」
「你还要继续瞎掰?」
一把叉子抵上杜鑫评咽喉,他连忙举起双手投降。
「是真的,而且我看姚爸爸上厕所太久,所以我就跟他说,如果排尿时间过长,我担心他是不是摄护腺肥大,可以帮他介绍厉害的泌尿科医师。」
「你真的跟他这样说?」姚典娜大眼一瞪,放下叉子,放声大笑了起来。
就知道这男人说话常常没一句正经,但也因此,自她认识他以来,从来不会让她觉得无聊。
「对呀!他就被我惹毛了,撂下狠话对我说,如果我以後做了甚麽让你伤心的事,绝对不会轻易饶过我。所以我就回他,伯父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因为我也看不起结婚後还管不住老二的那种男人。」
这一坦白,让姚典娜笑到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肚子开始微微发疼,皱起眉间,眼眶也湿润:「你……竟敢这麽没大没小的,你完了、你完了,你以後绝对会被我爸盯死。」
「哎呀!怎麽这样说,我也没指名道姓,他就不要自己对号入座嘛!再说,我也算是暗暗帮你和姚妈妈出口气。你不高兴唷?」杜鑫评为自己抱不平地耸耸肩。
还记得当时他一个人在某个偏荒小镇卫生所实习的夜里,接到她来电倾吐父母离婚的错愕,他真的恨不得立刻奔回她身边陪她哭泣。这些年,他没少听过她对父亲的抱怨,虽然也对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老男人没啥好感,但是在自己经历感情风雨骤变之後,这样的喜恶却渐渐变得释然。
或许,生命中一切的风雨,隐隐中都存在着深沉的意义。
姚典娜敛起笑容,若有所思地呼出了一大口气,才噘起嘴对他嗔道:「啐!你真的讲话很白目耶!」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挑起你前世情人的怒火,让老婆大人不高兴了?好吧!那我以後对老丈人说话一定会毕恭毕敬、立正站好、恭谦有礼,这样可好?」
「你来不及了,哪一天你突然被消失,我都救不了你!」姚典娜再次绽起浅浅微笑。
这男人,还真的没一刻正经。
「这麽可怕!哎哟,看来我下错战帖了,我是不是该赶快卷舖盖落跑?」
双手环扑上男人颈子,姚典娜双眼直勾勾逼近杜鑫评的鼻梁,压低了声音嘿嘿窃笑:「就说你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逃不出我们父女的手掌心了!」
「这个老丈人这麽宝贝他的女儿,看来我以後随时都得要步步为营、小心伺候你才行。」
亲昵的细吻阵阵落下,蜂蜜的甜渍盼随咖啡香醇,泛滥於舌尖,一室初秋的暖阳斜映在柔被上的两人。好死不死一阵煞风景的手机铃声,竟在此时响起。
杜鑫评心不甘情不愿,勉强爬下床,拿起桌上的手机:「喂!」
「鑫评哥,好久不见!」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
杜鑫评微拧了眉头,瞧过一眼床上的女人,轻声地问:「习菈?你怎麽……会突然打电话来?」
「鑫评哥,回来吧,现在的我非常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