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黄薇还是无法想像,黄珊会成为告别式的主角,她那色彩素来鲜艳的老妈被人印刷成黑白,形式僵硬地挂在殡仪馆的正中,她思考着,黑白二色究竟有什麽魔力,能使纯粹的笑容变得那麽嘲讽。还有,她一直想不起来,眼前跪下痛哭的男人是谁?她都没哭了,这人哭得倒比自己卖力,活像死了娘的人是他一样。
未料悲哭的男人忽地回过头,用那肿得像核桃乾一样的双眼盯着黄薇,眼睛很深,像一台时光机带着她梭行到遥远的童年。黄薇怔了怔,顿觉心刺眼热。目光便飞快移向了场内正中那张黑白照,心里咒骂着「该死」试图忽略情绪漫涨。
告别式在一片悲声中结束了,张彦和站在她身旁,压着她的头让她跟来客致谢。黄珊与娘家素来不睦,娘家的人也真是铁了心,半个影子都不见。黄珊人生的最後几年里也没什麽知心朋友,送者寥寥,无比凄凉。这时人都走光了,只剩礼仪人员和张彦和,他们正在交谈。黄薇坐在一边的长椅上,默默听下,可是那些字词都像是某种诘屈聱牙的咒语,咻地一下就从耳道里窜出来,她索性不听了,低头看着黑鞋皮面,发呆。
张彦和告别礼仪师,走近长椅。
「黄薇,走了。」
不知复述了多少次,黄薇终於抬头,张彦和眼圈泛着淡红,应该是属於默默垂泪型,既不失形象,又十分应景。想到这里,她笑了。
见此,张彦和微微拧眉,但没有出声询问,只是一路领着她来到停车场。张彦和看着黄薇坐上後座,也没去指正她的失礼。这孩子真把他当成司机了。
「你妈那边他们都处理好了,待会送到金山火葬。」张彦和启动引擎时,格外小心地说道:「你想……你想送她最後一程吗?」
黄薇咬着下唇摇头。
「那我们回家吧。」张彦和不过随口一说,倒也不期待她会回应。
黄薇忽然说:「那不是我家。」
张彦和与她相处这些天,渐渐能够平心静气接受她的冷言冷语,「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上了大学,你爱住哪住哪。但你现在必须听我的。」
黄薇瞥向窗外,冷嗤一声。
张彦和也不跟她客气,「你妈的嘱托,你难道忘了?」
说完这话,後座的黄薇便没声息了,张彦和看着後视镜里的黄薇,这孩子乾脆闭上眼睛,不理会他。张彦和吁了口气,放下手煞车开始打倒档,心中干谯着,他上辈子是杀人放火了不成,今世才得伺候这位小祖宗作为偿还?末了又怪起黄珊来,这女人倒是死後一身轻,把女儿丢到他这里就没她操心的事了。死女人。他骂着,半晌後才浑然发觉,黄珊现在也真的是个死女人了。
车沿着泥上旧辙正要开到停车场外,黄薇忽然听到有人重重拍打玻璃窗,车身同时微幅颤动。碰。睁开眼,黄薇就看见那时在会场里悲哭眼肿的男人,一张脸几要贴上车窗,此刻他腥红的眼里带着不合理的偏执,发乱无章,西装落拓,像索命的阴间恶鬼。黄薇震颤起来,她似又看见地狱张口吞噬自己的童年。张彦和同时也从後照镜看见了他,吓得飙出一声国骂,嗤鼻嚷着:「都说好交给我全权处理,妈的最後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了是吧?」黄薇不明白他的话里所指,只是看着那疯癫男人抬手不断抓耙着车窗,好像要把整台车以一己之力挡下。
车子终於止住了,却不是因为男人搭了命的拦截──张彦和脚踩煞车,拉上手煞车时因过度施力手肘还撞到扶手箱。他促声抽气,甩了甩磕痛的手,车门一开便直挺挺地站在男人身後。黄薇从车内望出去,张彦和双手一掀扯着男人的领沿远离车体,男人跌落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张彦和居高临下,眼里迸出火,话音大得连隔层车板都听得清,「陈益昇你有完没完!」
陈益昇。原本这三个字应该永远地停留在黄珊那张身分证的配偶栏里。
有话快说:
抱歉久等了,拖到这时才发文!终於考完学测啦,现在就坐等一筛跟面试了。准备书审和面试的缘故,再次更新时间可能会挪移到五月初,在此先告个假(好吧,对於我这极度不负责任的作者来说,请假超没意义xD)
然後这文风……一看即知是冷门边缘系,如果还有人愿意看,我真的四感激涕零。゚ヽ(゚´Д`)ノ゚。
对了,由於太久没发文,文风丕变,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在意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