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籠子裡的陳員外 — 第二章

第二章

做为一只老鼠,人生除了吃跟睡还有心血来潮跑个滚轮,大概也没别的事情需要担心了吧?

才怪。

其他的老鼠我不知道,毕竟那些鼠除了来跟我抢食物抢地盘,可不会闲聊哪牌瓜子比较好吃,哪只老鼠会比较快被买走等等。

能够吃饱不打架就很幸福了。

而自从来到了这个家……不,如果要追根究柢我大概算是被转手的吧。

我原本生活在一个很大的鱼缸,里头放着几个食盆跟水瓶,仅够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品质,那些用来躲避人类视线的陶瓷小屋,更是塞了好几只鼠,简直可媲美通勤尖峰时的捷运。

食盆很大,几只老鼠在里面也不拥挤,但常常会发现要吃饭时,里头夹杂着几颗破坏食慾的便便;水瓶挂的高,对我们这种长开了的老鼠不成问题,新来的幼鼠总是需要费尽力气伸长自己的身体,才有办法去喝到那几天才换一次的水。

鱼缸大,里头讨生活的老鼠却也多,大概是走个几步路就会踩到同类的那种密集程度。我还看过有几只老鼠因为生活太无聊,把睡着的同伴当作跳箱来运动,一个没施力好,还会扑在无辜的跳箱身上。

每次放了新食物下来,老鼠们就跟屍速列车上演一样,晚一步就只剩一些没人要吃的食物残渣,要喝水也没那麽简单,幼崽们总是前仆後继的争抢着去舔那小圆珠,花了大力气,却往往喝没几口又被挤到了旁边。

至於生活环境就别太要求了,那些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会定时放食物就要感恩戴德了,排泄物那些?稍微清一清再加点木屑砂就好了,谁会去管那些垫材总是让我们鼻子不畅通。

我也明白,在这个幼崽比较吃香的环境里,我一个抵两个的体型极为不利。

会突然伸出魔掌的小孩们、还有身後跟着称赞宝宝好可爱的家长、需要一个小宠物来见证他们爱情的国高中生情侣,哪个不是先注意到那些眼睛眯着一条线,整天只知道窝在一起睡觉的小老鼠们,我一只老鼠--尽管我才比其他孩子们大没多少,却是名副其实的「老鼠」了。

所以当那个西装笔挺,还梳着油头的男人走到面前,站定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指着里头乱跑的老鼠们,说「我要这只,大的比较好养。」时,我其实没想这麽多,只觉得一个大男人的,居然也会对我们这种小仓鼠有兴趣。

直到被店员抓起来,我才觉得不对劲。

欸欸,旁边几只又软又小的白嫩仓鼠你不要,三线银狐,要什麽有什麽,这麽就选中了我呢?再不济过几个鱼缸,旁边还有老公公鼠跟天竺鼠啊!

我还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带走的一天,不安的在店员手里扭了扭。

不得不说这感觉挺微妙的,像是告别鱼缸的不舍,又像是对於新环境的紧张不安,纷纷杂杂的,连我自己都讶异我一只仓鼠还有这麽多情绪。

只是再多的心思,也比不上我还没吃饱的肚子。

捂着比平时稍扁一些,但还是圆润的小肚子,我莫名的有些惆怅,也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帮我准备点吃的

还没来的及伤悲春秋,店员就俐落的把我放开了,心脏刹地收紧了下,着实体会到了一把没有安全带的自由落体。

……等等,不是我要说,这售後服务也太烂了吧,一个小纸盒就把我丢进去了?

猝不及防的被扔进纸盒里,我在狭小逼仄的环境里挣扎着,像极了男性人类口中当兵时被关的禁闭室,只有几个圆孔透出光亮来。

我能感觉到纸盒外还有别的东西挤压着,但拎着我的人类丝毫不觉得如何,袋子甚至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弄得我头晕。

头晕之余,一声机械的「谢谢光临」钻入我耳里,那是每天清晨日落,每个人进进出出时都能够听到的声音。

再来是隔着好几重的遮蔽,却仍坚定的照射进纸盒里的阳光。

我分不清这和一般的日光灯差在哪,可能一样都很亮吧。

但奇异的,这抹光没有让我感到刺眼,却是难得的喜悦,在这透着一丝温暖的阳光下,我即将成为一只有名有姓的家鼠。

感慨着我几个月的孤独鼠生,就听到油头男啧了一声,说「这麽肥应该挺好养的吧?」,接着毫不犹豫的把我和另一个装满的东西袋子放到後座。

你才肥,你全家都肥!

我愤怒的挠了挠纸盒,谁料到一个倒车,整只鼠不受控的滑到纸盒边上,撞上去虽然不疼,但却晕的很,感觉都看到了几颗小星星在我眼前晃啊晃,这还没完,接着一个煞车,我一瞬间又飘移到纸盒另一边。

我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停下车的,但我敢肯定的是,我会晕车的毛病绝对是拜油头男所赐。

我以为油头男就是我的新主人。

沿路上晕归晕,车内极重的香水味也弄的我难以集中注意,但对於未知的未来,我还是抱着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这个看上去一点也不亲切的人,说不定意外的温柔细心,会说我是他唯一的小老鼠,每天照三餐吃饭,过上要瓜得瓜的皇帝生活。

啊,光想就觉得做梦都会笑。

只是幻想有多美,直面现实时就有多残酷--我没有一刻强烈希望回去那个宛如周年庆般拥挤的鱼缸,毕竟跟一大堆老鼠抢食,也好过跟一只猫在同个屋檐下。

油头男买了一个小铁笼,像是倒牛奶一样毫不在意的把我倒了进去,我坐着几乎成一直线的溜滑梯,掉到薄薄一层木屑砂时还「啪」了一声,十分响亮。

笼子很小,几乎是我迈几步就到底的大小,里头放着食物和水瓶,食物就先不说了,还没吃之前都无法下定论,就是那个水瓶没有滚珠,油头男力道稍微大点,水就跟着晃出来几滴,

还来不及巡视我的新家,就发现近在咫尺的猫脸对着我,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桌面。

「喵。」真肥。

你才肥!你果然是那个油头男亲生的!

「贝拉别闹,那是要给三於的礼物。」油头男说,安抚的摸了摸那只叫贝拉的波斯猫。

波丝猫又叫了一声,油头男宠溺的笑笑,搔了搔猫咪的下巴就起身,等回来时手上则多了个看起来挺贵的罐头。

「就知道你爱吃。」油头男摸摸猫咪的头顶,哪怕被贝拉一尾巴扫开,心情还是很好的看着正在进食的波丝猫。

吃饱喝足的贝拉看起来特别高傲,像是知道我在他主人心中没什麽地位,她一扫最开始打量敌人的目光,懒懒的扫了一眼,像个女王般昂首阔步的离开。

现场剩下我跟油头男沉默着。

说是沉默也不对,我试图啾啾几声,想提醒这人还没放饭,结果饭放是放了,但油头男却一脸的漫不经心,把我随便搁在桌上,让我不禁担心起我的未来生活。

他刚刚说是给『三於』的礼物,可能是给女朋友或小孩子的吧?

我默默想着,但还是希望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在鱼缸里看多了那些会伸手抓我们的小魔王,他们的家长还会在旁鼓吹说宝宝真可爱……怎麽看都是软软的女孩子比较好。

不过就算是女朋友也不能掉以轻心啊,看看油头男不上心的态度,在看看一旁柜子上摆着的合照,我以我两只眼一点零的视力发誓,照片上两个青年和两只同样傲然的波丝猫,怎样都插不进一只不够掌心大的仓鼠。

而我卖萌一百招还没想好,油头男倒是急着把我脱手,隔天就带着我和我的家当离开,路途晃来晃去的,只知道最後停在了一扇铁门前。

油头男开了门,一阵甜香传来,我忍不住嗅了嗅,却听到油头男喊了声,把装着我的笼子放在了餐桌上。

「勋霖?你怎麽来了?」我看着这个新环境,就听到那个制造甜香的主人出声。

「来给你生日礼物的,生日快乐。」而油头男勋霖仍旧那一副表情,明明嘴巴上祝贺着,语气却没什麽起伏,连昨天给波丝猫吃罐头的语气都比这温情。

对方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早已习惯了这语气,笑着说了声谢谢,就脱下隔热手套上前,和笼子里的我大眼对小眼。

我不知道人类的审美观是怎样,但眼前的青年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简直跟鱼缸里的幼崽一样,温和的五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圆润,身上还带着点甜食的香气。

第一眼,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坏。

「取名字了吗?」青年打开笼子,小心翼翼的伸手摸我。

也许是青年的表情太诚恳,或者是抚摸的动作太过轻柔,好像我是什麽易碎品一样,我在心里唾弃自己的不矜持,却乖的一点也不挣扎,任由对方上下其手。

「还没,你的礼物自然你取。」油头男说,虽然我觉得他压根没想过这件事。

「这样啊,我再想想好了。」青年说,「那你要留下来吃蛋糕吗?再一下就烤好了。」

蛋糕?是刚刚进来很香的那个味道吧。我想啾啾几声附和,却被油头男想也不想的给打断。

「三於你不是知道我不吃甜食的吗?」

三於?

「是这样没错…我想说你会来一起庆祝生日,所以做了柠檬蛋糕,不会很甜的。」

「不了,我等等还有事要忙,生日过几天庆祝也可以,先这样吧。」油头男拒绝,丢下了几句诸如回去电话聊的话之後就离开了,迅速的像是陌生人一样。

被留下的我很尴尬,因为油头男一关上门,三於就叹了口气坐到了面前,欲言又止的看着我,露出了那种我最初在鱼缸时总是抢不到食物的表情。

「你说,勋霖还是喜欢我的吧?不然怎麽还会记得我的生日,还把你送给我。」

这问题我没法回答,毕竟那个油头男看没几眼就选择了我,原因只是因为我看起来肥又好养--等等,我刚刚是不是说我自己肥了?!

咳咳、这不重要,一个晚上的时间没来的及观察太多,人类的心思太复杂,只是从昨天的对话我猜想着,对方买下我也只是他不知道要送些什麽。再联想到柜子上的合照,这个叫做三於的青年真的跟油头男在交往吗?

但是把动物当作礼物真的有点失礼啊,要知道如果分手後,我们这些小宠物也是很尴尬的。

我还在腹诽着,旁边的三於倒是很快的收拾好心情。

「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好好照顾你的。」三於口气温和。「既然来到我这里,就是我陈家的一份子了。」

被摸摸头顶的我很开心,感觉要有新名字了,突如其来的激动感充斥着我,我以後再也不用被仓鼠仓鼠的叫了。

「嗯…就叫员外吧!」三於看着我想了想,一下子拍板定案。「陈员外,圆圆胖胖的,听起来也可爱。」

就说了我不胖!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