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杨大业不是不知道彭建宏自认愧歉他,否则就他现在这官位,那年让接应小组接他即可,何必亲自到机场见他。
他猜的也没错,当彭建宏道出金秀娟再婚的事情後,看着自己的下属快被逼疯的模样,他压在心上十多年的自责无限扩大,只见杨大业红着双眼放肆地笑着,笑到眼里的泪都掉了也没有停下。
最後他抬头问了彭建宏一句,「学长……当年的数学题,不是两千三百万人和两个人吧?」
彭建宏起初没听懂他的话,只听见他接着道,「是两千三百万和三吧?你连我也一并算进去了对不对?」
他说不出那是什麽滋味,看着杨大业指责的目光,他没有能为自己辩白的话。
送杨大业到高雄的故居时,杨大业看着外头摆着做生意的器具,面无表情地问道,「我每个月的月饷和过去一样吗?」
彭建宏沉默许久,杨大业回头看着那个不敢与他对视的学长领悟地笑了,「你们没有发月饷是吗?」
「上头说任务失败了,你之前也有过案例,但後来那家人会续发是因为申请了几次在职申请也有去申告过,伯母和弟妹不肯,我也没有办法去办相关手续。」彭建宏咬牙解释道。
「你们说的是人话吗?你们还是人吗!」杨大业压不住怒火上前就揪着对方领子。
一旁的小组人员连忙上前拉开,「杨少校!局长,您没事吧?」
听见彭建宏的职称,杨大业先是一怔後冷笑道,「是啊,您现在是局长了,怎麽会记得您是踩了多少人的屍体上去的?」
杨大业本想打住,往前走了几步,仍有不甘地回头越过那些人对他吼道,「我敬你是我学长!我这麽信任你!我相信你会代替我照顾她们!」
彭建宏看着他满是负疚,只能沉痛地说一句,「是我对不住你。」
距离那日已经过了三年,再见彭建宏,杨大业已无了那日的忿恨激动,在那局盘里他们都只是被移动的棋子,学长不过是听令照作,他正好成了那颗被丢弃的棋,若还看不透,任凭他再苦恼也不甘愿打那通电话请他帮忙。
他没想过彭建宏还会有要找他做事的一日,或是该说他还能开这个口。
听着杨大业想讨的那笔债,彭建宏与他对视着艰涩地开口,「大业,你很清楚我能替你要的我都要了。」
「你是替我要到连我不愿意要的,也要硬塞给我了是吗?」杨大业看着淡淡地问。
杨大业回台後在接应小组的陪同下,回军情局做任务归询接着退役,彭建宏替他领了一笔补偿金,甚至要替他申请勳章都被他拒绝了,那些对他来说不再是荣耀,而是一种耻辱。
国家能赔给他什麽?一笔钱、一枚勳章还是如果死了能进忠烈祠?他要这些做什麽?国家能赔给他和母亲生前一起度过的时光吗?国家能赔给他那见不到的最後一面吗?国家能赔给他他妈妈和妻子吗?
如果不能,他要赔偿做什麽?
他耗尽半生守住了国家,却守不住独自抚养他长大的母亲、与他自幼结发的妻子,这麽多年金秀娟是怎麽一个女人替他顶住这家的呢?
接过彭建宏转交的地契时,他心痛的无法自己,想着她改嫁也好,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一个缺席十五年的丈夫好,她为他守了十五年活寡,他又有什麽好不舍的?他有什麽资格不舍?
他不愿意也不想再当个好人了,杨大业情愿当年他够自私、够怕死,今日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也许是出发前彭建宏就做好了教育,一秒之间姚宛心就被彭建宏带来的人扯过去,杨大业也同时一手抽出彭建宏配戴的枪、一手将他压制在桌上,将枪抵在他额上,面带狠意地瞪向姚宛心身後的男人。
被枪抵着的人脸上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倒是姚宛心想动手逃脱,肩上的力量却压的她发疼,只能吃痛地唤道,「大叔……」
本以为稳翻盘的局面,杨大业却瞬时松手、将手里的枪丢回桌上,命令道,「放开她。」
姚宛心还弄不清楚发生什麽事,彭建宏便先笑了,「在你面前我怎麽可能戴上了弹匣的枪?只是想不到你手脚还是和以前一样快。」
杨大业盯着姚宛心的方向沉默不语,军队一向讲求效率,从拿起枪重量不对他就知道,老长官早已想好了他不答应的局面,也早算准了姚宛心是他现在唯一的弱点,这回来是势在必行。
「学弟别为难我,就跟我走这一趟。」彭建宏在他回台後头一回唤了他一句学弟。
「我已经退役三年了,不帮国家做事。」杨大业还是同一句话。
「我们这退……哪是自己说的算的?国家要你退你就退、要你回来你就得回来。」彭建宏满是苦涩地道。
杨大业应道,「我以为我入的是部队,不是黑道。」
「有差别吗?」彭建宏反问,没说尽话语里的深意他也能听懂。
怎麽会没差别呢?那个看似光明的部队,台面下的黑水恐怕比黑道更混浊不堪,即便他们深陷其中的人看的明白,也无处能申诉、无法可管。
双方僵持许久,彭建宏的人也不敢扣姚宛心太紧,毕竟是学长的养女,来这趟以前局长就交代过只能抓不能伤,否则就是自己找死。杨大业看着也知道彭建宏只是做场面,真要对他怎麽样不会废话到现在。
他不想逼他,却不能不逼他。
「我这几天会找时间上去,今天先这样。」杨大业妥协地道。
彭建宏怔了几秒,他很清楚杨大业不是为了国家妥协,是为了他妥协。彭建宏也知道现在这时间推他出来,只是让他被推到风浪口上,他是个无能的上司才会一次又一次对不住他。
几乎在杨大业答应的当下,姚宛心就脱离了掌控,她傻傻看着他还不明白他答应了什麽,杨大业却只是看着她笑着安抚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