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栾阳城内有一男子,面容俊美、言行雅静,邻人相继赞之;妇媪皆盼得之。
男子拥有一个同他容貌相称的名字,复姓慕容,单名跃,字及渊。
人人皆说,慕容及渊爱鸟成痴,能晓鸟语,且有一翠鸟伴随在侧;人人皆说,那翠鸟颇有灵性,似能预知,总能在危急时候使人逃过一劫;人人皆说,那翠鸟是慕容及渊已故六载妻子的化身,阮黛萝……
「放开我,你们这帮狗贼,我爹可是栾阳城的首富陆横,你们竟敢这样对我,你们以为之後我爹会放过你们吗?」一女子双手双脚皆被绑於一厚实木柱,双眦紧瞪眼前三名贼寇,未封的嘴不忘破口直骂。
「哟,这小妮子似乎还不知我们为何绑她呢,那本大爷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罢!绑你,本就因为你爹是那陆横,若他知晓他的掌上明珠在我手上,千金万银还不给爷双手奉上?」一貌似头领的男子上前,猥琐的长相本就让陆妤蓁甚感呕心,男子一贴近她,积年累月未涤身的恶臭灌入女子的鼻,她皱眉,嘴里又是一句:「滚开!」
「哟,性子还挺泼的,爷就喜欢这款,若你爹不愿赎你,凭你这姿色……啧啧啧,就给爷做个压寨夫人也不错。」虽气势凌人但却无法挽救女子现在的情况,眼下的她无非就是俎上鱼肉,仅能任人宰割,即是只是想逃开眼前琐亵男子欲抚上她颊上的手,也无能为力。
女子是栾阳城陆横的千金,陆妤蓁。
不过是一时兴起,出外游赏栾阳城外碧岩山色,谁知却恰恰遇上栖於碧岩山上的盗匪,随侍家仆、侍女皆无一幸免,全成了刀下冤魂,唯她,为做以要胁陆横的人质,匪寇才无辣手摧花。
「哼哼,将人绑着求亲这事我还是头一回见。」远处传来一声冷笑,三名贼匪回头一看便见一男子影单枪匹马直向他们走进,那人一身素白衬着灰,手持着扇,一副文人装样,但眼神晶亮、步履从容,丝毫不见畏惧
陆妤蓁没想到除了她还会有人来碧雷寨,而且还是自个儿走进来,而非被绑来,直盯着男子,霎时停了吼骂。
「你是谁?竟敢擅闯我碧雷寨!」头领身旁其一喽寇指着男子大喝,随即马上被头领直往头喂了一拳:「蠢材,那是我要说的。」
「本爷问你话呢,竟然无视於本爷,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男子莞尔不答,匪寇头领再显不满,又是一吼。
「不敢不敢,仅是觉得您的问句过於无谓,索性以笑代之罢了。」作了个揖,男子恭敬地朝着头领揖了个礼,语气委婉却也不失调侃,激得头领又将双目瞠得斗大。
「你!大胆,我看爷今要不取你性命,你当爷这碧雷寨寨主是作假的!」头领一俐落拿起刀直往男子冲去,男子厉眼一瞥阖扇掷出,一眨眼的时间,头领气势腾腾的模样应声倒下,额间留下扇顶的红痕。
一旁的喽罗见头领弹指间便被饮败,给吓得连滚带爬逃走,男子望着逃跑的两个喽罗,嗤了一笑,并无追上的打算,动手卸了捆着陆妤蓁的绳索。
「得罪,翠罗贪玩,及渊来迟了,所幸姑娘并无大碍。」陆妤蓁还来不及应对眼前骤变的情势,一被松绑右手下意识反射性对着男子挥了一巴掌,男子往左一侧,闪避了这一掌,却不料陆妤蓁左手又送上一掌,不偏不倚的砸中他的脸上。
陆妤蓁一怔,才察觉自己举止不该,眼前的安然无恙让她先前所武装的坚强全都崩懈。
她其实很怕、很怕,当那贼匪头领抚上她的脸时,她已经有了赴死的准备,若那贼匪真有意非礼她,她绝对在他得逞前先行了断。
「你为什麽不躲阿!」陆妤蓁泪眼潸潸,倔强并不让她为她刚刚的无心道歉;也不容许她就这样放纵眼中的泪,在旁人面前,尽管处於弱势,她也不想示弱。
「姑娘眼明手快,及渊哪躲得掉?」他是躲不掉,可他也没想躲,或许这一掌能够让陆妤蓁冷静下来。
男子一笑,回头捡起刚刚击倒头领的扇子,甩开扇便见一扇美景,扇上的画夺得陆妤蓁的目光,扇上绘着壮阔的峻丽山川,墨青两色交错相融,渲出一川山彩,美得令人屏息。
「是及渊唐突了,本就该挨姑娘一掌,在下慕容跃,字及渊,请姑娘快随在下回府吧,令尊可是很担忧姑娘的安危。」见扇无破损,男子勾了一笑,对陆妤蓁敬了一歉。
「爹爹?」陆妤蓁诧异地看向男子,这话莫不是说爹爹已经知道她偷溜出门游赏的事情了?
惨了惨了,这下免不了一顿骂了。
「翠罗?回来了。」陆妤蓁正思忖该如何应付陆横时,突听闻慕容及渊温柔的嗓音响起,一抬头,一抹耀眼的绿映入她的眼眸,是一只鸟,大小与一般鸟类无异,但是颜色却好比西域奇珍——翡翠,一身邃绿耀得让人惊叹。
「这是你的?好漂亮啊!。」陆妤蓁从小跟着陆横,大大小小的奇珍异兽从无她不知晓的,眼前的翠鸟绝非一般鸟类,可奇的是她却从没见过。「过奖了,翠罗天生异彩,得到牠是及渊三生有幸,陆姑娘,我们该走了。」慕容及渊手指一勾,让翠罗停在他的手上,回眸瞥向陆妤蓁。
轻柔的风拂着慕容及渊的发,陆妤蓁这才看清他俊挺的面容,彷若一幅画,顷刻间芳心暗动,时间彷佛停在一刻钟。
陆妤蓁与慕容及渊返回陆府时,只见等在前堂的陆横一见陆妤蓁便冲上前一把抱住。
「哟,我的蓁儿阿,幸好你没事,爹快吓死了。」与自己料想的全然不同,陆妤蓁有些尴尬的安抚着陆横。
「好了啦,好了啦,爹爹,还有外人在呢!」
「既然陆姑娘已平安回府,那及渊先告辞了。」
「嗳,慕容公子,暂且等等,你救了蓁儿这件事,陆某还未回报呢!我得好好想想,你可是蓁儿的救命恩人呢。」躬个礼,慕容及渊领着翠罗,转身准备离开陆府,陆横一见,急忙放下抱着陆妍蓁的手,委声挽留。
「小事一桩,何须回报,更况此事是翠罗发现的,当谢的是翠罗,而非及渊。只要陆老爷及陆姑娘相安无事,便是最好的回报了。」抚着翠罗的头,慕容及渊又是一笑。
「这样啊……那就在此谢过慕容公子了。」陆横对着慕容及渊举揖,慕容及渊也向陆横回个揖。
「告辞。」慕容及渊说罢,便转身离去。
陆妤蓁原也想说些什麽,却不知该从何开口,只能看着慕容及渊的背影离去。
「好一个翩翩公子,要不是太委屈蓁儿,我还真想将你许配给慕容公子呢!」慕容及渊走後,陆横才缓缓开口。
「爹,你说什麽呢!再说,那个慕容及渊是个什麽样的人,你都不清楚,就这样乱点鸳鸯。」陆妤蓁一听即赧红了脸,害臊的颜情看在陆横的眼。
「哪儿乱点?蓁儿未曾出过陆府,你都不知道这栾阳城将这慕容公子赞得无懈可击,不仅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知识渊博、为人诚信,且又会武功,跟那些花拳绣腿两脚书橱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强上太多了这是,还有刚刚那只翠鸟见着没?那可是栾阳城内着名的灵鸟阿,能够通晓万事洞烛秋毫,蓁儿你今日之所以能脱险,我想也是得那只鸟的灵能。」看着自家闺女的模样,无非不就是对那慕容及渊动了心,陆横一边是觉得有趣,一边又将有关於慕容及渊的传闻娓娓道来。
「什麽?竟有这种事!」陆妤蓁听着听着对着慕容及渊的敬畏又更生上一分,陆横话到精采处,却又慨然一叹。
「只可惜,唉……」
「可惜什麽啊?爹。」
「慕容公子早有妻室,虽据传他的妻子已在六年前病逝,但是他本人却无再娶的打算,更甚至,栾阳城人人皆传……」陆妤蓁听着陆横欲言又止,甚感不满,催促着陆横继续说下去。
「爹你怎麽又停下了,皆传什麽?」
「皆传……那只翠鸟是慕容公子已逝妻子的化身,因不忍慕容公子孤身一人,才化为翠鸟作陪,也因此才能万事通灵。」陆横看着陆妤蓁的神情由敬仰转为黯然最後沉默不语,没再多说什麽,他想告诉的陆妤蓁的已经全数吐露,仔细看着陆妤蓁的表情,陆横在心中默默叹息。
蓁儿,这个人爱不起你。
陆妤蓁没再多问什麽,稍微说声倦了便回房了,陆横点头应允,今日发生这麽多事,这孩子的确也该倦了。
陆横原以为如此陆妤蓁便会打消对慕容及渊的念头,谁知隔日一早用完早膳,陆妤蓁便对陆横甜甜一笑。
「爹,女儿今天想去拜访及渊大哥。」
「恩?怎麽突然又想去找他呢?昨日不是已经当面谢过他了?」
「现在回头想过,及渊大哥可是蓁儿的救命恩人,怎可以说句谢谢就将救命之恩抵销?」
「这麽说倒也是……」听着陆妤蓁这麽说,陆横听着便觉也是道理,命人准备些黄金赠礼便随陆妤蓁一同去慕容及渊的住家。
一至慕容及渊的所居,陆妤蓁马上率家仆将轿上所有珍稀逸品搬下,使正在前厅看书的慕容及渊一时间说不出话。
「陆某想了想,仍觉得昨日仓促就谢过慕容公子这事甚是无礼,慕容公子可是救了蓁儿的性命呢!」陆横看见慕容及渊,先致了一礼,接着对慕容及渊开始说明此行的目的。
「陆老爷您太客气了,在下心领了,不过您也见着了,及渊一介粗人,实在用不着穿金挂银,劳请陆老爷将这些全数收回吧。」慕容及渊相对也回了一礼,面有难色的婉拒眼前来势汹汹的金银绸匹。
「这怎麽行,难道及渊大哥是看不上爹爹给的这些珠宝吗?这数量已可供及渊大哥一生不愁吃穿了!」陆妤蓁连忙从一家仆手上拿起昨天她去衣裁店特意挑拣布料请师傅制作的装束至慕容及渊身上比对。
同是慕容及渊身上的缟素,但一见便知是上等质料,内衬配着墨青银纹,作工精细,若慕容及渊穿上肯定更显气宇不凡。
「嗳,及渊大哥你看,这只软丝罗做的衣裳多衬你的气质阿,这可是我昨天吩咐师傅特别为你赶出来的呢!」陆横忽恍然大悟,昨日陆妤蓁并无先行歇息,而是又出芳闺替慕容及渊张罗这套衣装,藉口乏倦不过是想让他卸防,因为她知道若她极力要出府他必定多加拦阻。
唉,这孩子……
「陆姑娘……」眉头一皱,慕容及渊很是为难,这些对於陆家确确仅是一片心意,但之於他真真是多了。
「呀,及渊大哥何须这麽客气,叫我蓁儿就行了。」将手上的装款放回家仆的手上,陆妤蓁甜甜一笑,如此上等款货,想来是没人会拒绝。
「那在下便失礼了,蓁儿姑娘,及渊并不需要这些,与其将这些珍奇异宝赠与及渊,不如去布施栾阳城罢,相信城内会有更多人比及渊更需要。」慕容及渊将目光置在陆妤蓁身上,语气婉然,依眼下情势所见,今日之事非陆横之意,反是眼前的这位陆妤蓁。
「及渊大哥的意思……便是不肯接受罗?」见慕容及渊婉拒,陆妤蓁不觉脸面无光,俏颜勾了一笑,正合她意。
「蓁儿……」陆横左右为难,赠礼本是出自好意,但若慕容及渊不愿收下,自然也没有强施於人的道理,但现下这情况……似乎已是强人所难。
「是。」慕容及渊毫不迟疑的一字应答,虽失礼,却无违心意。
「那样也好,我就知道这些物色及渊大哥是入不了眼的,但陆家可不能失礼,所以及渊大哥,蓁儿以身许你,可好?」柔声款款,陆妤蓁将指尖点在胸口上方。
昨天她本无意委身於慕容及渊,但听着他曾有一妻,她就不禁想将这人占有,也许一开始是不曾认为慕容及渊会对谁动心才无所求,可现在,她一想到慕容及渊为了阮黛萝而不娶便妒火如焚,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女子,才能使他倾心於此?
喟然叹息,慕容及渊歛下眼眸,语气稍重,绫罗绸缎他不需要;千金万银他亦无缺。
「在及渊心中,黛萝是此生唯一的结发妻子,陆老爷和蓁儿姑娘请回罢,这些东西及渊一个子都不要。」
见释出的好意全被一一退回,陆妤蓁虽忍下破口的冲动,但脸上的表情却掩不住,似笑非笑略显扭曲反而更加骇目。
「送出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我不管,今天东西我已经送给了及渊大哥,剩下的及渊大哥自己定夺。」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她的心也是一样。
无须因为慕容及渊的拒绝而收回,凭她的本事,她就不信,慕容及渊会完全拒她於千里之外。
「失礼了,慕容公子,蓁儿还小,希望你别跟她计较。告辞,蓁儿,走了。」一旁的陆横再也沉不住气,拉着陆妤蓁,连忙跟慕容及渊赔罪顺带道别,随後一把把陆妤蓁拽到了轿上。
尽管陆妤蓁一脸不满,可继续搁在慕容及渊住居也毫无进展,既无法让慕容及渊心服而收下礼赠,也无法让慕容及渊立刻便同意娶她。
回府後,陆横足足念上陆妤蓁半个时辰,苦苦相劝陆妤蓁自然是左进右出,她并不觉自己的言行有何不妥,更甚,若她像一般女子一样矜持自恃,慕容及渊何时会朝她望上一眼?
自拜访慕容及渊过後不久,一消息传进了陆府上下——
慕容及渊以陆横的名义,布施於栾阳城内饥困黎民,栾阳城对於陆横的敬仰更升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