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温热覆上他的脸颊。
猛地睁开眼，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动了动乾燥的唇想问些什麽，却发不出声音。
「阿耀！」许是因为察觉他的苏醒，女孩忽然开心跳了起来，咚咚咚地朝门外奔去。
随着女孩回来的似乎是一名医生，宽大的白袍罩在那看似有些佝偻的身躯上，让他忍不住以貌取人，怀疑起眼前的人的能力。
「医生，怎麽样？」女孩晶亮着眼，迫切地问着被唤为「医生」的人。
「急什麽！我连他都还没碰到！」医生眉头紧紧皱着，看起来颇为不悦：「大半夜的，什麽贵宾啊！都睡了一个月了！」
贵宾？
那名医生走向他，看了看一旁仪器上的数据，又象徵性地动了动他，最後点了点头：「看来没什麽事了，就是要好好休养。还有那个脸上的烧伤跟脚骨折，多注意些，之後帮你们办出院。」
烧伤？骨折？
「太好了！阿耀！终於可以回去了！」
回去哪里？
女孩抓住他的手，而後似乎发现他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便殷切地问道：「你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看着女孩缓缓将他扶起，又急急忙忙地去倒水，他忍不住掀被准备下床：「不用了，护士小姐，我自己来。」
原本只是客气，不料换来了堪称惊悚的表情。
女孩呆愣了几秒，之後像是风一般再度冲出病房，而他便只能看着被对方的手肘撞倒的纸杯滚落地面。
一滴滴水流下桌缘，连滴答声似乎都清清楚楚。
之後他才确定自己是真的丧失了部分的记忆，只记得故事，剩下的，无论是职业、身边的人，全部都忘得一乾二净。
在明白被他误认为「护士」的女孩其实是自己的女朋友後，看着那双盈满泪水的大眼，他内心半是愧疚半是无措——愧疚着忘了自己的恋人，无措於现下的他去安慰她是否合适。
不过幸好，这一份尴尬很快就被打破了。
「小耀！你醒了！太好了！」另一名男子冲了进来，开心地抓住对方的肩膀：「听说你丧失了记忆，还记得我吗？」
「抒灵！你知道他丧失记忆，怎麽还问他！」黄淑萍嗔道，随後转向他，语气变得极为和缓：「他是石抒灵，你从高中开始认识的损友。」
「什麽损友，是患难兄弟！」石抒灵抗议着，之後也转回目光：「你连自己的名字、工作都忘了？」
「我现在知道我叫什麽。」他点了点头：「叫曲耀古。是个演员。」
「嗯……你这样感觉、不太行啊。」也许是看见了他眼中的茫然，石抒灵摇了摇头，随手自臂上挂着的纸袋拿出苹果开始削了起来。
「我车祸前，戏还没拍完？」
「拍是拍完了，但是还有宣传活动啊。」石抒灵叹了口气，将苹果递给对方：「不过你也别担心，你的粉丝特别忠心，不会因为你息影就忘了你的。不像我……唉……之後还有谁要理我呢？」
「你？」
「欸我也跟经纪公司请假啦！陪你一年喔！感不感动？」石抒灵没心没肺地笑着：「你身边总要有个人陪着。伯父伯母长年在国外经商，大概也没办法长时间照顾你，所以就轮到我出马啦！」
「喔……谢谢。」
「欸，跟我干嘛说谢谢。」摆了摆手，石抒灵到厕所洗了洗水果刀，随後又踱回对方身边。
「不是，那啥，我没有经纪人吗？」曲耀古疑惑地问着，脑海中隐隐约约闪现了那名总是笑得阳光的女孩。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石抒灵顿了一下，重新抬眼看向他。
「嗯？」只记得事，不记得人——这样复杂的事，不说也没关系吧？
「你记得你发生什麽事了吗？」
「好像是……车祸？」看着对方愈发严峻的表情，曲耀古也变得不敢随意回答，只能凭着苏醒前的几个一闪而过的片段拼凑记忆。
虽然方才医生也问过相同的问题，他倒是回答了「不知道」，对方也没说什麽。
「是啊。那你记得，是谁开的车吗？」
「我……不对、那是谁？」是那个女孩、他的经纪人吗？
「她死了。当场死亡。」石抒灵点了点头，将头别过，不再看他。
「她叫什麽？我平常怎麽叫的？」虽然是死亡车祸，自己的伤却出奇地轻，加上印象中自己是坐在副驾驶座的——看来，那名女孩，真的挺不简单啊：「还有，我昏了多久？」
「张娟。你平常叫她......娟姐吧。然後你，昏了一个月了，现在脚骨折虽然长得差不多了，但是肌肉肯定萎缩了，要算七七四十九天的话，你得要好好复健。」石抒灵将桌子拉了过来，停到曲耀古面前：「所以，首先，好好吃饭。我去帮你买？」
「不用了，我刚刚有请淑萍帮我买了……你的分她应该会记得？」
「欸，你刚刚也这麽叫她？」石抒灵停下准备拿电视遥控器的动作，扭头看向他。
「什麽？」
「你刚刚也叫她『淑萍』？」再度问一次，石抒灵的眉头也蹙得更紧了。
「对啊，怎麽了？」不明白为什麽要在称呼的事情上纠结，曲耀古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哇……她可要难过罗。」石抒灵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以前是这样叫她没错，但是後来、都是叫她『萍儿』的。」
「真的假的，看来我大概没有很喜欢她了吧……」像是想到了什麽，曲耀古的声音低了下去。
「啊？为什麽？」
「没事。」草草敷衍过，他又引开了对方的注意力：「那我以前是怎麽称呼你的？」
「照你这样说，这就要你自己猜罗，看你有没有变心！」不想在兄弟的私人情感上纠结太多，石抒灵很爽快地放开了敏感的问题。
「什麽『变心』啊……」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曲耀古想了想，之後答道：「是『灵哥』吗？」
「噢！答对了！为什麽啊？」只是想要趁机探听对方究竟为什麽这麽叫他——毕竟两人同年，只差了不到一个月的生日，叫『哥』总有些别扭——而他也相信，纵使没了记忆，原本的思考回路还是不会变的，就像方才对方与自己的互动，虽然少了些演员的圆滑，却满满地暴露了孩子气的地方。
「因为你很黑。」
——看吧。
「喂！不要以为你是病人我就不敢揍你！」佯装愤怒，石抒灵悄悄地松了口气——曲耀古还是曲耀古，他只是丧失了记忆，并没有丧失本性。
他由衷地希望，对方今後便能一帆风顺——无论是消失的记忆，或是即将失去的演出机会，最终都会回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