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函领着我绕来绕去,晃进一条很热闹的小巷中,前方不远处就是子函口中的「S.O.S发艺」。SOS通常是呼喊求救,我想他们取这样作为店名是说想拯救那些头发老是被剪坏、或希望找到不同设计感发型的人吧,我想。
「我有预约,Messi。」
「请上二楼。」
S.O.S发艺不论里或外都营造出非常高级豪华的视觉感觉。店内以温暖的黄光打在漂亮的磁砖地板、华丽的壁纸上,空气中除了发胶还有淡淡的香水味,我闻了下,原来这香水来自我前面的子函。
我们走上小楼梯,楼梯间四面都是镜子反射着我们,面对这些镜子没有毛骨悚然之感,只有一种身於镜子屋的兴奋,可能是因为光线打的好,面对这些镜子有种面对美图修修的概念,看,我皮肤都变美了。不过,不知道为什麽,我总觉得这镜子有种审判的感觉。“你今天发型如何、脸色怎样、眉毛有没有画歪?”等等「美」的审判。
到了二楼,她突然把脚步停下而我刚好撞上,她就这样顺其自然躺进我怀里,因为太突然而且上坡路,我又没有手煞车这种东西,我只好手紧抓扶手、贴紧墙壁不让我俩倒下去。
「喂喂,子函你在做什麽?」她靠着我。
「信任游戏,我知道你一定会接住我。」她微微笑才向前走。
子函认识的设计师Messi原来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很有个性的女设计师。看她两袖的刺青和说话的语气、还有她整体的造型彷佛表示「老娘有脾气,不爽我就不剪」
「哈罗姑娘,你要剪什麽,我不是一个礼拜前才见过你?回去回去,根本没长几根毛!」Messi说。
「不是啦!是我的......」
「是我要剪。」我举起手、腼腆的和她挥手。Messi戴着圆框眼镜,眼神有点疑惑。
「我想剪一个帅气的短发,可以帮我剪吗?」
她请我坐在椅子上,然後左右来回的拨弄我的头发,嘴里喃喃自语:发质还可以,不知道剪短之後会不会变、如果要剪短想剪到哪?
「蛤?你在跟我说话吗?」
「请问我现在摸的是谁的头?」她反问。
「我?」
子函忍不住笑了,她对着镜子拨弄她的长发。「放轻松,Messi剪得很好!别太紧张。」
「呃...我也不敢保证我剪得很好。」她这麽说。「不过你是真的想好了?我可不希望剪完你回家会有人来我店里闹!之前碰过这样的案子,现在都不太敢帮别人一下就剪短了。」
「请一定要帮我剪,我已经忍了十九年了!而且就算要闹,我会说我在百元剪的。」
「一百元也不可能剪得这麽好看。我是说成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这当然是很好......」
「动手吧!」
「先洗头发再说。」
......欸,我都有心理准备你要动刀了......
说完,马上就有一个女生帮我塞好毛巾。洗头的过程很舒服,他们在你额头上贴了一张纸让水不会喷到眼睛、而且对我这种很害羞的人来说目光也不必一直乱晃、可以安心的闭上眼。这个女生的手好温柔、那双手在我头皮上按摩、偶尔使点劲用力按、偶尔手暖暖的碰到我的脖子,阿~如果我是男生我应该已经起生理反应了。
就在这麽舒服的瞬间,突然有人狠狠捏了我的腿,我稍微抬头,是子函,而且她眼神很凶,可能是我太陶醉被她发现了,我抱歉的一笑,她狠狠瞪我一眼。
「好罗。」对方扶我起来坐回位子,子函故意视而不见滑手机,当对方吹了半乾後离开她才看我。
「很舒服齁?下次我来我要指定男生帮我洗!」
「子函,不要生气嘛!」我摸摸她的手,虽然还在气头上,但她还是脸红了,她侧过头不让我发现她的窘迫。我只摸了几秒又将手拿开,每次只要手要出汗,我都不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Messi来到我身後把我的头扳正,眼神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俐落的拿起剪刀迅速的剪了一刀,一段长发就这样落地,然後又是一刀,一刀接着一刀,等到整圈脖子都光了,短发垂在耳边,镜中的我成了清汤挂面。我看着那人,真是好....诡异。
我从没有预设自己短发的模样,不管哪种长短。所以此刻看见这样的自己,真觉得有点傻眼。看来我超不适合这种短发造型,不过子函倒是在旁边很兴奋。Messi在这个长度才问我短要多短?
「呃...老实说我没概念耶!」
眼见Messi又要开骂,子函这时开口。「就像这样。」她故意拿的远远不给我看,Messi看了一眼笑了出来。
「哇!我只能说这发型超适合你的!」她说。「很适合你的个性和角色,献给刚剪短的你。」
我一头雾水,看着子函和Messi的笑容真是有点不能放心,因为那笑容实在太诡异。
Messi开始操起剪刀,再次大幅度的修剪。这时候头发几乎乾了差不多,但我眼前那几道浏海还是湿漉漉的挂在眼前。我眯着眼怕头发掉到眼睛里,我有经验,而那次真的非常惨,眼睛发红发肿长达一个礼拜,我差点成了独眼人。Messi的剪刀声不断在耳边和脑後喀喀响起,突然,她换成电剪。电剪的震动从耳後传来,每次震动都震的心惊,我可不想头发剃太短,我还想活着回到家、见到明天明年的太阳。
从後脑到侧边,然後再次回到头顶。剪刀剪下、从眼前不断滑落的黑色头发,我闭上眼想像我短发的样子,虽然好几次对着镜子幻想,但付诸实现的感觉才真的让人兴奋。结果有好有坏,剪坏了赌的不过是我三个月的自尊,剪好了就....皆大欢喜。
我闭眼等待着,毛刷轻轻的在我五官来回,把细细的头发从脸上刷掉。设计师要我再去洗个头、稍微把头发中的头发洗掉,当我睁开眼还来不及看一眼短发就被带过去洗头了。
坐回位子上,我差点叫出来。我摸着自己的後脑,光了,发尾还稍微刺刺的,没有马尾了、没有长发了。我摸耳朵,光了,没有长长的两鬓、没有蓬松的长发。我摸摸头顶,光了,没有厚重的浏海、没有女生的样子,不开口说话我真的就像个小男孩。我彻底摆脱了以前的自己,我感觉到重生的希望,只是,我才十九岁,人生路还很漫长。
「嗨。」子函凑近我,握着我的手和镜中的我四目相对。
「嗨......」我说。
「我叫安子函,你呢?」子函笑着问。
我扯扯嘴角,眼眶再度沉重。「我是罗慕轩......」
刚刚洗头的女生帮我吹乾头发後,我才知道我的发型原来这麽...可爱。
「额前短浏海和後面的渐层剃,真有你的阿子函。」我说,然後整颗头摸了一遍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我。
「我觉得你很适合这样的发型,很可爱。」她弯下腰在我耳边低语「而且我觉得很帅喔。」我脸微红,赶紧侧过脸。这时候Messi回来(她刚刚去哪我不知道)帮我稍微上了一点发胶定型,但为了让浏海保有空气感所以没用很多。
「好了,大功告成!恭喜你变成短发酷妹。」Messi说。
六月十六号,经过一个下午,我从长发变成短发,而这天其实也不是什麽大日子,是365天当中的其中一天,十六号是每个月都会经过的一天,但因为这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将永志难忘。
我看向身旁的子函,她依旧很想牵我的手,她没有变,我却觉得此刻的我可以改变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