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肖安生以为他俩从此可以一弹泯恩仇。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多想了。
谁能告诉他那个熟练的翻锅煎蛋的人是谁?那个拿着西瓜刀、不,拿着菜刀上演小当家的人又是谁?
肖安生揉揉眼睛,他正准备去刷牙起脸,却发现今天可能没睡饱,连幻觉都出现了。
「醒了?年轻人太晚起不好。」成虎听到声响,也没回头看,手上熟练的把菜刮进盘内。
睡太晚……原来早上九点已经是晚了吗?肖安生深思。
他看看自己,一米七五的身高在亚洲还挺平均,只是看向成虎,突然意识到人比人气死人这个心酸的事实。
成虎把菜端上桌,解掉身上的围裙,看着一动也不动的肖安生,出声道:「愣着干嘛?吃饭啊。」
一桌的中式早餐,清粥、煎蛋、豆腐乳,旁边还有一个凉拌小黄瓜,不说多丰盛,但色香味俱全。
再看看成虎,放在一旁的花花围裙是他之前买给阿嬷的,但被老人家嫌花样太土,加上也没什麽用围裙,就放到了杂物间。
你能想像吗?一个男子,一个肌肉分明的男子,一个肌肉分明还一脸像是混黑社会的男子,围着一条花花围裙在下厨,菜还看起来挺可口。
不管从哪里看这句话槽点实在太多。
肖安生直到洗漱完坐到位置上还在深思,直到夹了第一口菜进嘴里之後,他嚼了嚼,再嚼啊嚼,一路嚼到吃完早饭,他确信了一件事。
这男人不简单。
成虎煮了菜,肖安生自然接起了洗碗的责任。他收拾桌面,正准备洗碗却发现没有洗碗精了,正想转身去找,一回头就看到背後灵一样的成虎,一语不发的站在身後,还不小心对视到了。
肖安生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老一辈都会吓说不要跟好兄弟对到眼,会被带走的,他悚了一下。
「虎哥,怎麽了吗?」肖安生开口,他也抓不准要怎麽称呼这个人,也不可能像奶奶一样叫人家阿虎,想到昨天叫他虎哥,对方也没吭声,他就大着胆子这样称呼了。
「我需要做什麽?」成虎问,寄人篱下的生活是第一次,他也没和人同住的经验。
肖安生有点苦恼,原本奶奶是要让成虎打工换宿,但现在他来了,总不可能让人成天待在杂货店,店主孙子却在旁边逍遥过日子吧?
只是看成虎一脸严肃,语气认真,一副还在等着肖安生回答的模样,他都怀疑没等到答案,这人会一直坚持下去。
「你先帮我顾一下外面好了,我收拾完东西就出去。」肖安生说,成虎点点头走了出去。
洗着碗,肖安生觉得其实这人只是脸凶了点,也没有很难相处嘛。
肖安生洗的很快,再说阿嬷家也没有烘碗机,洗乾净的碗另外放在碗架上就好。他擦擦手往外走,就看到成虎站在杂货店门口,双手环胸,活脱脱一个门神,还是会把人吓跑的那种。
他哭笑不得,叫了一声虎哥,把人招到柜台。
「外面热,你进来里面坐着就好,不然也可以补点货。」肖安生委婉的说,实在不好意思讲你一尊凶神在那,人都不敢进来了。
「揽客啊。」成虎理直气壮。
而肖安生被他这句话噎到了,缓了缓才有气无力的说:「……杂货店要揽什麽客啊?」
成虎瞥了一眼,「你揽过?」
肖安生摸摸鼻子,道:「这倒没有。」
成虎颔首,「所以说,有些事做了才知道。」
「怎麽说?」肖安生问。
要是平常,肖安生肯定觉得虎哥是个有故事的人,但他现在只想着别让人出去揽客,随便说什麽都好。
「是我一个前辈跟我说的。」
成虎被拉着进店里,看着肖安生还略显青涩的脸,像是想起了过往。
「那时候我还年轻,一股热血,什麽也不懂就跟着别人冲。」成虎想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词。
肖安生看着他的脸,想的却是这人年轻时拿着开山刀,跟着一群纹龙刺虎的混混们街头斗殴,而旁人瑟瑟发抖的场景。
「惹出了点事,都是前辈帮我摆平的。…当然,我也有付出一点代价。」
嗯嗯,大概就是弄到不该弄的人,讲义气的前辈出力帮他摆平,可能过程还有为了争夺地盘女人而惹出的腥风血雨。
「我看了太多的人,发现人心有多暖,就能够多黑。」
约莫就是道上手段太黑暗,虎哥也被一时的纸醉金迷晃了眼,肖安生已经脑补了对方使出美人计,而虎哥浑然不知,最後才发现自己受骗而失望的画面。
「我那时总想,我坚持的正义是对的吗?」
嗯嗯,正义,果然出来混的一定都会提到……不对。
「抱歉我刚刚好像没听清楚。」肖安生面不改色,他觉得可能是电风扇声音太大。
「正义啊,你有想过自己坚持的是什麽吗?」成虎反问。
「呃、不是,原来道上也有自己的正义吗?」肖安生摸摸鼻子,他不太懂。
「你觉得我是混黑社会的?」成虎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眉头好像跳了一下,他忍。
「……或者是相关职业?」肖安生觑了一下对方脸色,黑的跟锅底有得比。
「我是警察。」成虎说。
「哦哦,警察好啊,现在范围都扩展到警察那边了啊……。」肖安生越说越小声,实在是成虎的脸太臭。
但这答案太过惊悚,一张黑社会老大的脸,孔武有力的身材说是去讨债斗殴也有人信,但对方却说他是警察。
他。
是一个。
警察。
肖安生的脑袋不断循环这句话,虽然身上伤痕得到解答,但这位先生不觉得自己好像入错行了吗?去逮捕犯人的时候会不会被当成同夥啊!
「很意外吗?」成虎皮笑肉不笑。
意外喔,大概就是当初打开门发现自己男朋友跟好友躺在床上那种感觉。
肖安生诚实的点点头,又急忙摇摇头。不行,他看到成虎已经在挽袖子了。
「虎哥你生的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气宇非凡的自然也只有警察这个职业能配的上如此威风的你了,不、应该说警察这个职业就是为你而生!」肖安生语速惊人,他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人。
「你昨天还说我来收保障照护费的。」成虎特别加重了最後几个音。
「那是我嘴拙,不会说话。」肖俊杰搓搓手,想到的却是昨天差点就因为袭警而被扭送警局了。
虽然知道对方是警察,但那感觉更可怕了好吗!
而成虎瞟了他一眼,再一次怀疑那个老太太跟眼前的青年真的是祖孙吗?
「那那个前辈呢?後来怎麽了?」肖安生迅速转移话题,这样下去太危险了,他感觉自己再讲错话就要被做成消波块了。
「你猜?」成虎笑了一下,笑的肖安生心底发凉。
「我不知道啊。」肖安生快哭了。
明明认识成虎不到两天,自己在他面前却总是特别的怂,他也不想这样啊!谁知道频频被一个流氓吓烂的感受有多哀伤,仅管理智知道成虎不会做什麽,不然就扫把那一下,对方有的是机会把自己打成四截八截。
但情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成虎板起脸孔,恶声恶气说话的时候,哪怕是一个挑眉,一声轻哼,甚至是转头一瞥,肖安生还是会忍不住抖一下。就好比看恐怖片,明明知道必有开门杀,黑暗时千万不能回头,但主角们尖叫的时候,肖安生还是会跟着合声。
旁边的成虎看着肖安生,年轻的,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小聪明的处事之道,却不会让人厌恶,这样的人总是太过直率,太容易被看穿。
成虎也没想到会突然说出这些往事,也许是对方还年轻,让他想到自己可能也曾是这样青涩的脸孔。所以前辈才留了谏言,想要贯彻自己的理念,就算他没有得到太高的成就,却活得有意义。
「後来我的前辈,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送了命。」
「他出发就猜到自己大概有去无回了,临走时只留了包菸给我。」
「我不抽菸的,直到接到他的死讯……我才打开菸盒,我那时候才知道他在里头放了纸条。」
「他说,有些事做了才知道,坚持着的跟现实总是相差太多,现实太过残酷,而理想太美。但不做,事情怎样也不会变,人却是可塑的,也许一眨眼,你就成了你最厌恶的模样,还浑然不知。」
成虎讲完沉默了好一会,这并不是不能提的伤口,因为有那位前辈,他才能够一直坚持下来,他也不擅长回忆往事,太累了,而且会追悔着当时的年少鲁莽。
但今天不知道怎的,话就从嘴边溜了出去,哪怕面前的人认识才两天,哪怕这话题完全不适用於还陌生的两人身上,他还是想跟这个像是看到以前自己的年轻人讲讲。
「你前辈……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肖安生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麽成虎会突然跟他说起这些,他起先是尴尬的,并不觉得两人是可以互吐心事的关系。但一抬头看到成虎那张脸,有点心软,说不定虎哥连能够好好听他讲话的人都没有,难怪得对一个陌生人倾吐。
「嗯。」成虎点点头。「他放在电视剧,大概就是那种热血警察,只是却有最坏的结果。」
「不。」肖安生摇摇头。「也许你觉得我什麽也不懂,但他曾付出的,留下的那些,比如你,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是,我总不能让他努力过的白费。」成虎吐了口气,拍了拍肖安生肩膀。
肖安生摆摆手,本来钻死胡同的人特别难走出,多个人讲讲自然就想开了。但他觉得成虎也挺艰辛的,从对方会选择跟一个陌生人提起往事,也是憋久了吧,不容易。
充当了一回心灵导师的肖安生觉得自己莫名伟大。
--
成虎:我在揽客!
肖安生:求你了,我们这边是正经生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