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是怎麽发生的?
打从听到那消息起,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太无能了,无法保护住那些珍视之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每一次都是。
如果可以再更强一点的话……如果、当时能够再多抓紧她的话……
但,如今的事实就是他什麽也做不到,唯一有可能知晓事情始末的人早已无法想起,连同着那些两人曾经的所有也已失去。
他还记得那时候她看他的眼神是怎样的排斥,现在的自己在她眼中是令人抗拒的存在,那,他岂能待在她的身边,将她守护?
过去的画面同现在重叠,他只晓得他又再次失去了她。
『──夏碎,我已经有要求她的幻武兵器暂时不要出来了,至於其他人那边我会处理,你就放心的带她回去吧。』
在离开保健室之前,提尔向他如此说道。『你先带她去一些过去熟悉的环境让她放松一点,不要逼她硬去回想,也别对她的心神造成太大压迫,我会再找找看有没有可能让她记忆恢复的。』
循着印象来到了这座公园,夏碎记得梨的家就在附近,她曾经说过,她和邻居以前来玩过几次。因为天气的关系,公园里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寒风一阵阵袭来,只有待过守世界的他们还能够不受影响。
而她也的确在重新接触到熟稔的空间後变得好些了,此时的她正坐在秋千上,茫然地仰望天空。
他不想距离过近让她不适,只敢远远的看着她一动也不动的独自呆坐。
掠面而过的疾风在少女面前犹如无物,墨黑发丝随之翻起,但那双同样漆黑的眼睛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望向远方。
这幕景象使他彻底愣住了,椎心的刺痛再度击上他的心头。他将身子强硬地转了过去,不让自己继续因为那一幕而无可自拔地沦陷其中。
即使有一部分的他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一定得从中抽离啊……
因为,那个「梨」,已经不会回来了。
逼迫自己别再看去,夏碎远离秋千,快步走到公园的洗手台,扭开水龙头,便是接水往脸上一泼。
寒冷的朔风一阵又一阵的吹过,刺骨的连同着水珠把脸上的温度接连带走。
然而夏碎依旧一次一次的泼,水花飞溅,大量的冰冷仍无法镇住他胸口如火般翻滚而上的种种情绪──
「该死!」
一把击上了前方镜面,自责、悔恨、懊恼不断灼烧,随着遭染红的右拳化为实体,缓缓淌下。
「梨……」
独自坐在秋千上,双手抓着铁链,少女微微仰头面向天空。
特属於这个季节的风不断擦过脸,在上头留下了大片冰凉。明明此时身上穿着的仅有一件单薄的外衣,可她却完全不见受寒的迹象,只觉得有些许的凉意微微窜出。
不知道当初为何会出现在那张床上,也不知道那名身着紫衣的男子是谁。
一醒来,少女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脑中的大量空白令她迷茫,她不晓得自己为什麽会突然从家中换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哪里?
她明白自己的身分,从小时候一直到国中三年的记忆,也都能回想得清清楚楚。但是……
出神之际,有着美丽紫眼的男子叫着她名字的最後一个字跑进来,随即用极大的力道将她狠狠的拥入了怀。
突如其来的拥抱使少女乱了手脚,心生恐惧的把那人使劲挥开。就在那个瞬间,她看见了男子脸上的错愕和受伤,强烈的痛楚忽地窜上心头。
……她不知道他是谁啊。
他,对她来说,明明就只是一个,什麽关系也没有的路人而已呀……
滚烫的温度划过了脸,一滴、两滴,涌出的泪水顺着面颊不断滑下,无法控制的,湿润了秋千底下的地板。
为什麽会觉得痛?我对那个人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忽然冲过来,挣脱他的钳制是再合理也不过的事情……我分明就不认识他,但,为什麽、为什麽──
眼中的泪止也止不住的流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悲伤充斥全身,如同那些泪水不停的从心内涌上、流出,源源不绝。
她知道,从她一张开眼的那刻,她就知道了。
令人无措的力流和气息在身边缭绕,坐在床上的她望向手,那副比认知中还要高挑的身躯让她恐慌。
如今天空的画面已变得模糊无法辨识,少女一再伸手抹脸,擦去的速度却比不上越来越多的眼泪汇集,她无能为力的看着泪无间断的落下。
没办法不去在意他,一见到他伤心的模样,自己也没来由跟着痛苦,偏偏,又什麽都想不起来……
她究竟该怎麽办?
突然,一声巨响从背後传出。脸上仍挂着泪,梨猛然转过头,瞧见了一缕黑色烟雾撞开不远处的游乐设施,疾速飞来。
那黑烟过不了多久便来到了她面前,停下来後,烟雾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接着,人影说话了。
「真是独特的气息啊……虽然有点讨厌,但是提炼出来之後拿去黑市卖,应该能有个好价钱。」那人影发出了几声尖笑。
「走在路上也能发现好东西,今天肯定是我的幸运日!」
话语一落,浓密的黑色雾气顿时弥漫周遭,由黑雾化成的人形也在这片滚滚大雾下消隐了身形,剩下高亢沙哑的人声兴奋地继续说着。
「该怎麽处理你才好呢?可怜的小美女,一个人坐在这里哭泣,不知道单独一人在外头遛达可是会被坏人抓走的喔?」
看不见它的踪迹,不知道它下一秒会从哪里窜出,少女紧抓着身侧铁链,咬住下唇,紧绷的在原地聆听那人影充满恶意的讥笑。
「明明有力量却不会使用,小美女要怎麽办好呀?要不要呼唤你的勇者前来救你?可惜没有人会出现,吚哈哈哈哈!」
四周的雾气忽然消失了,倏地出现在她脸前,只见黑雾伸出手,毫无阻碍的抬起她的下巴,并将嘴凑到了她耳边,开口:
「……先将四肢斩下来,再把身体切成好几块,然後,全部丢到大锅子里煮呀煮,你说这样子好不好啊?」
双目瞪大,因恐慌而没了声音,少女惊惧的望着另一只烟雾组成的手重新改变形体,化为黑刃,从高处挥落而下……
脑中在这时闪过了那抹微笑着的紫色身影,说不出原因,但如潮水般的思念,在那个瞬间,全都无法抑止的滚滚而来。
好想见他,好想要再见到他一面……
──像是回应了她的想望,火红色的长刀从黑雾的头顶一路划下,毫无阻碍的切开了人影,伴着随即而来的破风声,呼啸。
黑色人形的笑容彻底凝结,无法言喻的恐怖在它的体内蔓延开来。感知到了後方强烈无比的杀意,害怕的情绪从它如同浓墨的双眼中表露得一览无遗。
旋即,炽热的火舌缠绕住黑雾,在熊熊烈焰的焚烧下将之灭去,人影消失前的最後一声尖啸也很快的被火焰吞噬,连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没留下,消失殆尽。
少女愣愣的看着气势可怖的夏碎收回刀势,红色的刀自他手中散去,同时间,令她退缩的那份压迫感,也在短短一瞬间以满满的焦急及担忧取而代之。
「梨!」
又是一样的台词和动作,但这次他仅仅来到了她的面前便停下了脚步。不敢再次随意的碰触她,夏碎忧心忡忡,却也半步不动的站在原地凝望。
抬头看向前面的那人,手里依旧抓着铁链,梨呆望着,原先不知在何时止住的眼泪再度点滴坠下,越落越多。
「梨……」
夏碎举起手,然而过几秒又重新无力的放了下来。
还是一样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流泪,可是悲伤的感觉越来越巨大,终究支撑不住,少女脸上的泪不断滑落,心中最後一道防线逐渐碎裂。
不知道为什麽会觉得伤心,真的不知道……
但是一见到他心情就变得好奇怪,就连眼泪也变得不听使唤,她到底是怎麽了?
模糊不清的视野内,隐约瞧见了他迟疑的朝自己靠近,伸过手,小心翼翼的、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持续流着泪,梨双目迷蒙的望着对方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拉入怀,一只手轻按住她的脑袋後方,凑近低喃。
「没事了……我一直都在这里……没事了……」
温热的泪水自眼中夺眶而出,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度,再也不愿意放手,梨紧紧抓住夏碎上衣。
最後,忍不住地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