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11忆 — 第7章心憶奶奶回家

第7章心忆奶奶回家。

她刚走出剪票口看了壹眼手表,发现时针和分针指向八点半刚过。

她觉得不对劲,环顾左右,发现列车时间表上方的时钟显示已经八点五十九分了,明显有问题了!

忆梦撇着嘴角,砸了壹声。

这只表又乱走了。

她考上大学时,母亲送她的这只手表最近经常走走停停。

她用了二十年的表,寿命死怕也差不多了,改天去买壹只石英表吧!

以前壹只水晶振动式的划时代手表贵得离谱,差不多可以买壹辆轿车,最近价格越来越便宜了。

离开车站,走在商店街上,她惊讶地发现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有营业商店没有打烊。

从外面看,每家店的生意似乎都很不错。

听说自从附近建了新市镇後,有很多新的居民迁入,车站前商店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没想到这种乡下地方不起眼的商店街生意也能这麽好麽?

忆梦有点意外,但看到从小长大的地区渐渐恢复壹活力,也暗自感到高兴,甚至很希望自家的小卖部也可以开在这条商店街边上。

她从商店街转进壹条岔路,走了壹阵子,来到壹片住宅区旁边。

这壹带现在不断建造新房子,所以每次来这壹带,周围的景色都不壹样。

听说这里的居民有不少人每天搭大巴车到成都市区去上班。

即使搭特急公交车,恐怕也要二个半至三个小时左右。

自己绝对没办法过那种生活,忆梦忍不住想道。

她目前在成都租屋而居,虽然空间不大,但也有两房壹厅,和丈夫、八岁的儿子壹起住在那里。

她也知道,自己虽然不可能每天从这里搭车去上班,但是下次搬家时,恐怕不得不搬到较远的地方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通勤时间增加这点小困难应该不足挂齿了。

穿越住宅区後,在十字路口右转,又继续走了壹段,这是壹段和缓的上坡道。

来到这里之後,即使闭着眼睛也可以很轻松走回家里。

她的身体都知道应该走多少步,也知道马路的弯度。

因为她在高中毕业之前,每天都走这条同样的路。

不壹会儿,右前方出现了壹栋小房子。

虽然亮着路灯,但广告牌太陈旧了,看不清上面的写的字。

铁卷门已经拉了下来了。

她在店门前停下脚步,再度仰头看着广告牌。

“心忆小卖部”她走近时,勉强可以分辨这几个字罢了。

房子和隔壁的仓库之间有壹条宽壹公尺左右的防火巷。

心忆从防火巷绕到店的後方。

她读小学时,她都经常把自行车脚踏车停在这里。

店的後方有壹道後门,门旁装了壹个饮料箱。

十二年前,饮料公司每天会上门送饮料。

父亲去世之後不久,家里不再订饮料了(订饮料送货要给路费的)所以都是自己进货,但仍然保留了饮料箱。

饮料箱旁有壹个小按钮。

以前只要壹按,门铃就会响,但现在已经坏了。

忆梦拉着门把,门立刻打开了。

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晚上好。”

她用低沈的声音打了壹声招呼,但屋内没有人响应,她自顾自走了进去,脱壹下鞋子进了屋。

壹进屋就是厨房,沿着厨房往内走,就是内室,继续往前走,就来到小卖部的店铺。

母亲心忆穿着长裤和毛衣,坐在木头椅子上的矮桌前,缓缓擡头看着心忆。

她的老花眼镜已经滑到鼻尖上了。

“怎麽是你?”

“甚麽怎麽是我?你门没有锁,不是叮咛你好几次,要记得锁好门吗?”

“别担心,有人进来时,我会知道。”

“我进来时你根本不知道,你没听到我的声音吧?”

“我有听到声音,但正在想事情,所以懒得回答罢了。”

“又在强词夺理了,”忆梦把带来的小纸袋放在矮桌上,也拉了壹把木头椅子坐了下来,“这是你喜欢吃的小心红豆包。”

“喔,”母亲心忆眼睛亮了起来,“每次都让破费。”

“应该的,小事壹桩。”

母亲心忆“嘿哟”壹声从木头椅子站了起来,起纸袋,打开旁边桌子的抽屉找辣椒,把装了红豆包的袋子放在桌前,虽然她很瘦小,但即使年近九十,身壹体还挺得很直。

“你吃过晚餐了吗?”母亲道。

“下班後吃了米线,今晚我要住在这里。”

“这样呀,你有告诉王者吗?”

“有啊,他也很担心你,你身壹体怎麽样?”

“托你的福,我很好,根本不必特地回来看我。”

“我都已经回来了,还说这种话。”

“我是说,你不必为我担心。对了,我刚才泡了澡,水还没有放掉,应该还很热,你随时可以去泡澡。”

母亲心忆在说话时,视线始终看着矮桌。矮桌上放着信纸,旁边有壹个信封,信封上写着“心忆小卖部收”。

“这是今天晚上送来的吗?”忆梦问道。

“不,是昨天深夜送来的,我早上才发现。”

“那不是应该今天早上就写回信吗?”

“心忆小卖部”会在隔天早上把解答烦恼的答复信放在饮料箱内──这是母亲心忆订下的规矩,因此,她每天都淩晨五点起床。

“不,这位咨询者很体贴,说因为是半夜才送信,所以可以晚壹天答复。”

“是嘛?”

真是莫名其妙,忆梦忍不住想道。

为甚麽小卖部的老板要替别人消烦解忧?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周刊杂志也曾经上门采访过母亲。

之後,上门咨询的信件增加了不少。

虽然也有认真咨询的人,但大部份都是小孩子捣蛋,有不少壹看就知道是恶作剧,甚至有人在壹个晚上投了三十封写了烦恼的信,壹看就知道是出自同壹个人之手,内容全都是胡说八道。

但是,母亲心忆都壹壹回复,当时,忆梦忍不住对母亲心忆说道:“别理这种人,壹看就知道是恶作剧,理会这种人未免太愚蠢了。”

但是,年迈的母亲并不以为意,甚至语带同情地说:“你甚麽都不懂啊!”

“我不懂甚麽?”忆梦生气地问道,母亲心忆壹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

“不管是捣蛋还是恶作剧,写信给【心忆小卖部】的人,和真正为了烦恼而上门的人壹样,他们内心有苦难,重要的东西正从那个苦难渐渐消失。”

“最好的证明,就是他们壹定会来看饮料箱,会来拿我的回信。”

“他们很想知道“心忆奶奶”收到自己的信後会怎麽回答。”

“你想想,即使是乱编的烦恼,要想三十个烦恼也很辛苦的。”

“对方费了这麽大的工夫,绝对不可能不想知道答案,所以,我会努力想答案後,写回信给他,绝对不能无视别人的心声。”

母亲心忆针对这三十封看似出自同壹人之手的烦恼咨询信壹壹认真回信,在早上之前,把回信放进了饮料箱。

八点的时候,当小卖部拉开铁卷门开始营业时,所有的回信都拿走了。

之後,没有再发生过类似的恶作剧;有壹天晚上,收到了壹张只写了“对不起,谢谢你”这句话的信,笔迹和那三十封信很相似。

忆梦不会忘记母亲心忆壹脸得意地出示那张纸时的表情。

忆梦觉得,这件事或许已经成为母亲生命的意义。

大约十年前,忆梦的父亲罹患心脏病离开人世时,母亲心忆壹蹶不振。

两个女儿都已经长大成壹人,离家生活了,对壹个即将迈入古稀之年的老人来说,孤单度日的生活太痛苦,足以夺走她活下去的动力了。

忆梦有壹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明晴,她和公婆同住,无法照顾母亲,所以,只能由忆梦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了。

但那时候她刚结婚不久,住在公司宿舍,居住空间不够大,没办法把母亲心忆接去同住。

母亲心忆可能了解壹对女儿的难处,所以即使身壹体不好,仍然没有说小卖部要歇业。

忆梦也因为母亲的忍耐暂时逃避这件事了。

有壹天,忆梦接到姐姐明晴壹通意外的电话。

“我吓了壹跳,妈妈壹下子变得很有精神,搞不好比爸爸去世之前更有精神。以目前的情况,暂时可以放心了。你最好也回去看壹下,壹定会很惊讶。”

难得回家探视母亲的姐姐声音中带着喜悦,她又用兴奋的语气问道:“你知道妈妈为甚麽这麽有精神吗?”忆梦回答说不知道。

姐姐说道:“我想也是,你不可能知道,我听了之後,也惊讶连连。”然後才终於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母亲开始为人消烦解忧。

忆梦听了之後,也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只觉得“甚麽意思啊?”

於是,立刻在周末回了老家。

回到家时,她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心忆小卖部”前聚集了很多人,大部份都是小孩子,其中也有大人的身影。

每个人都看着小卖部的墙壁。

墙上贴了很多纸,他们看着纸笑了起来。

忆梦走了过去,在壹群小孩子身後看着墙壁,发现上面贴着信纸和报告纸,也有便条纸。

她看了纸上写的内容,其中壹张写了以下的问题。

我有事要问,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偷看作壹弊,但想要考试时考壹百分,请问该怎麽办?

那张纸上显然是小孩子写的字。

下面贴着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那是母亲心忆的字,忆梦壹眼就认出了熟悉的字迹。

可以拜托老师,请老师出壹张关於你的考试卷。

因为所有题目都是关於你的问题,你写甚麽答案,甚麽就是正确答案。

甚麽跟甚麽啊,这是哪门子的消烦担忧,根本是脑筋急转弯嘛?

她也看了其它的烦恼内容,都是壹些异想天开的内容,甚麽希望圣诞老人来家里,但家里没烟囱怎麽办?

或是地球变成猩球时,要由谁来教猩猩的语言?

但是,母亲心忆认真回答每壹个问题,也因此受到了好评。

旁边放了壹个开了投递口的箱子,上面贴了壹张纸──烦恼咨询箱欢迎咨询任何烦恼“心忆小卖部!”

“这算是壹种游戏吧,因为附近那些小鬼挑战,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没想到意外受到好评,甚至有人千里迢迢跑来看,我也不知道到底哪壹点吸引人,只是最近那些小鬼提出的烦恼都不好对付,我也要绞尽脑汁回答,真是累死我了。”

母亲心忆面带苦笑说话的神情充满活力,和父亲刚去世时判若两人。

忆梦发现姐姐所言不假。

咨询烦恼成为母亲心忆新的人生意义,起初只是游戏而已,渐渐开始有人真心讨教。

心忆认为咨询箱放在显眼处似乎不太妥当,於是改变了方式,采取了目请用铁卷门上的邮件投递口和饮料箱搭配的方式,但是,收到有趣的烦恼时,还是会像以前壹样贴在墙上供大家浏览。

心忆坐在矮桌前,双臂抱在胸前,吐着下唇,皱着眉头。

虽然面前摊着信纸,但她没有拿起笔。

“你想了很久了,”忆梦说道,“遇到难题了吗?”

心忆缓缓点头。

“是壹个女人来咨询,这种问题最让我伤脑筋了。”

心忆解释说,这次是关於恋爱的问题。

心忆当年是相亲结婚,在结婚之前,和父亲之间并不太了解。

忆梦觉得有人来找那个时代的人咨询恋爱问题,未免太缺乏常识了。

“随便回答壹下就好了。”

“这怎麽行?怎麽可以随便乱写?”心忆的声音中带着不满。

忆梦耸了耸肩,站了起来。“家里有啤酒吧?我想喝点。”

心忆没有回答,忆梦打开冰箱。

家里的冰箱是旧式两门冰箱,两年前,姐姐家买新冰箱时,把原本的旧冰箱送来家里。

之前家里用的单门冰箱是2002买的,那时候,忆梦还是大学生。

冰箱里冰了几瓶啤酒。

心忆喜欢小酌,冰箱里随时都有啤酒。

以前母亲心忆她对甜食不感兴趣,七十岁後,才开始喜欢吃红豆包。

忆梦拿了壹瓶啤酒,打开瓶盖,又从碗柜里拿了两个杯子,回到矮桌前。

“妈妈,你也喝吧?”

“不,我现在不喝。”

“是吗?真难得。”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在写完回信之前,我都不喝酒吗?”

“是吗?。”忆梦点着头,把啤酒倒进自己的杯子。

陷入沈思的心忆,缓缓把头转向忆梦。

“父亲有老婆和孩子。”她突然开口说道。

“啊?”忆梦问道,“你在说甚麽?”

母亲心忆拿起放在壹旁的信封说:

“这次的咨询者,是壹个女人,父亲有妻儿。”

忆梦还是听不懂,喝了壹口啤酒後,把杯子放了下来。

“是啊,我的父亲也有妻儿,虽然妻子死了,但儿子还活着,就是我。”

母亲心忆皱着眉头,烦躁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父亲不是咨询者的父亲,而是小孩子的父亲。”

“小孩?谁的小孩?”

“啊呀,”母亲心忆不耐烦地摇着手,“就是咨询者肚子里的嘛。”

“啊?”忆梦发出这个声音後,终於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咨询者怀孕了,那个男人有妻儿。”

“对啊,我刚才不就说了吗?”

“你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你只说是父亲,大家都会以为是咨询者的父亲。”

“你这就叫贸然断定。”

“是吗?”忆梦偏着头,伸手拿起酒杯。

“所以,你觉得呢?”母亲心忆问道。

“觉得甚麽?”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男壹方有妻儿,她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你觉得该怎麽办?”

忆梦终於了解了咨询的内容,她喝了壹口啤酒,重重地吐了壹口气。

“时下的年轻女人真不检点,而且脑筋不清楚,爱上有老婆的男人,不可能有好结果,不知道她在想甚麽?”

母亲心忆皱着眉头,敲着矮桌。

“不必说教,快回答该怎麽办。”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把孩子拿掉,还能怎麽回答。”

母亲心忆“哼”了壹声,抓着耳朵,“我问错人了。”

“干嘛?甚麽意思嘛。”

母亲心忆失望地撇着嘴角,拍着咨询者的来信说道:“当然是把孩子拿掉,还能怎麽回答麽?”

“就连你也这麽说,这名咨询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在烦恼,难道你不懂吗?”

母亲心忆的话壹针见血,忆梦无言以对,母亲说得没错。

“你听我说,”母亲心忆说道。

“她在信上也提到,她知道必须拿掉孩子,因为对方不可能负责,靠她壹个人养孩子,日後壹定会很辛苦。”

“她很冷静地认清了现实,即使如此,仍然无法放弃想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念头,不愿意拿掉孩子,你知道为甚麽吗?”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忆梦道。

“我是看了信之後才知道,因为对她来说,这是最後的机会。”

“最後?”

“壹旦错过这个机会,可能这辈子再也无法生孩子了。”

“她以前曾经结过婚,因为试了很久都无法怀孕,所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是不容易怀孕的体质,甚至教她不要对生孩子抱希望。”

“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第壹段婚姻的失败。”

“原来这样麽?她有不孕症……”

“总之,因为有这些因素,对她来说,可能是最後的机会。”

“听到这里,你应该也知道,不能简单地回答,想当然的把孩子拿掉吧!”母亲心忆道。

忆梦喝完杯子里的啤酒,伸手拿起酒瓶。

“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但还是不应该生下来,不然壹定会很辛苦,这样小孩子太可怜了。”

“所以她在信里说,她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

“虽然话是这麽说,”忆梦在杯子里倒了啤酒後擡起头,“但这不是咨询吧?既然她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那就生下来啊!不管你怎麽回答,都无法改变她心意吧?”

母亲心忆点点头,“也许吧。”

“也许……”

“我咨询多年,终於了解到壹件事,通常咨询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找人咨询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这个答案是正确的罢了!”

“所以,有些咨询者在看了我的回信後,会再写信给我,可能是我的回答和他原本想的不壹样。”

忆梦喝着啤酒,皱起了眉头,“你居然和这类麻烦事打交道这麽多年了。”

“这也是在帮助别人,正因为是麻烦事,做起来才有意义啊!”母亲心忆道。

“你真的很古怪,但既然这样,你根本没必要思考啊!她既然想要生下来,就请她加油吧!生壹个健康快乐的宝宝。”

母亲心忆看着女儿的脸,垂着嘴角,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你果然甚麽都不懂。从她的信中的确可以感受到她想要生下孩子的想法,但重要的是,她的心情和意志是两码事。”

“也许她很想生下这个孩子,但也知道现实不允许她生下来,写这封信给我的目的,是想要坚定自己的决心。”

“果真如此的话,我教她生下来,会造成反效果,会让她更加痛苦的。”

忆梦用指尖压着太阳穴,她感到头痛。

“如果是我,就会回信说,你想怎麽样就怎麽样吧!”

“不必担心,没有人想听你的回答,总之,必须从信中了解咨询者的心理。”

真辛苦啊!忆梦事不关己地想道。

但是,对母亲心忆来说,思考如何回答是她的乐趣。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忆梦才觉得难以启齿。

她今晚回到老家,并不光是为了探亲年迈的母亲。

“妈妈,可以打断你壹下吗?我也有事要和你谈。”

“谈甚麽?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忙。”母亲道。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而且,你说很忙,根本只是在沈思而已,想壹些其它事,搞不好可以想出好主意。”

不知道是否觉得女儿忆梦说得有道理,母亲心忆板着脸看着女儿忆梦道,“甚麽事?”

忆梦坐直了身壹体。

“我听姐姐说,店里的生意很差。”

母亲心忆立刻皱着眉头,“明晴真是话多。”

“她是你女儿,当然会担心你啊!所以才通知我。”

明晴以前在会计事务所工作。因为有当时的工作经验,所以,都由她负责为“心忆小卖部”报税,前壹阵子她报完今年的税,打电话给妹妹忆梦。

“家里小卖部的生意太清淡了,不光是赤字,而是大赤字,不管谁去报税都壹样,根本不需要税,即使照实申报,也不用付壹分钱税金。”

妹妹忆梦忍不住问道:“有这麽离谱吗?”姐姐明晴回答道:“如果妈妈自己去申报,税捐处的人搞不好会要求她顺便去申请低收入户补助呢。”

忆梦看着母亲。

“是不是该把这家店收起来?附近的客人现在都去商店街买东西,在那个车站造好之前,因为这附近刚好有公车站,所以生意还不错,现在恐怕很难继续撑下去,不如趁早放弃好了。”

母亲心忆壹脸沮丧地摸壹着下巴。

“把店收起来,我要怎麽办?”

忆梦停顿了壹下说:“你可以去我那里住。”

母亲心忆挑了壹下眉毛,“你说甚麽?”

忆梦巡视室内,看到墙上的裂痕。

“把这个杂货店收起来之後,就没必要继续住在这麽不方便的地方,搬去和我们住吧!我已经和王者谈过了。”

母亲心忆“哼”了壹声说:“你家那麽小。”

“不,其实我准备搬家,我们觉得差不多该买房子了。”

戴着老花眼镜的母亲心忆瞪大了眼睛,“你?要买房子?”

“有甚麽好奇怪的,我也快四十岁了,目前正在找房子,所以正在考虑你该怎麽办。”

母亲心忆把头转到壹旁,轻轻摇着手,“不必考虑我。”

“为甚麽?”

“我可以照顾自己,不会去打扰你们。”

“话是这麽说,但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啊!你又没有收入,要怎麽生活呢?”

“不用你操心,我不是说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想甚麽办法?”

“那你就别管了,”母亲心忆大声说道,“你明天还要上班吧?那就要早起,少啰嗦了,赶快去洗澡睡觉,我很忙,还有事要做。”

“有甚麽事?不就是要写这个吗?”女儿忆梦用下巴指了指信纸。

母亲心忆默默看着信纸,似乎不想再理会她。

忆梦叹着气站了起来,“我去洗澡。”

母亲心忆没有回答。

母亲“心忆”家的浴室很小,忆梦双手抱膝,缩手缩脚地泡在老旧的小陶瓷浴池内,看着浴室窗外。

浴室旁有壹棵很大的白树,可以稍微看到白树的树枝。那是她从小熟悉的景象。

母亲心忆应该不是舍不得小卖部,而是不愿意割舍为人咨询的烦恼罢了。

壹旦关了小卖部,离开这里,就不会有人再上门找她咨询了。

忆梦也认为如此,那些咨询者觉得好玩,才会带着轻松的心情找母亲讨论罢了。

这麽快就夺走母亲的乐趣未免太残酷了,忆梦心想。

第二天壹早,发条式的古董闹钟在六点就把她叫醒了。

她在二楼的房间换衣服时,听到窗户下面有动静。

她轻轻打开窗户往下看,看到壹个人影从饮料箱前离开了。

是壹个长发的女人穿着白色衣服,但没看到她的脸。

忆梦走出房间,来到壹楼,母亲心忆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用锅子烧热水。

“早安。”她向母亲打招呼。

“喔,起来啦。”母亲心忆看了壹眼墙上的时钟,“要吃早餐吗?”

“不用了,我马上要出门。那个怎麽样了?就是咨询的事。”

母亲心忆停下正准备抓筷子的手,板着脸看着女儿忆梦说道:

“写好了啊,壹直写到深夜。”

“你是怎麽回答的?”

“不能告诉你。”

“为甚麽啊?”

“那还用问吗?这是规矩,因为事关别人的隐私。”

“是呀!”女儿忆梦抓了抓头,她没想到母亲心忆竟然知道“隐私”这个字眼。

“我看见有壹个女人打开了饮料箱。”

“甚麽?你看到了吗?”母亲心忆露出责备的表情。

“刚好看到,从二楼的窗户瞥到的。”

“她应该没看到你吧?”

“应该没问题,因为只是壹眨眼的工夫。”

母亲心忆吐出下唇,叹气的摇了摇头。

“不能偷壹窥咨询者长甚麽样子,这也是规矩,壹旦对方觉得被人看到了,就不会再上门咨询了。”

“又不是我故意要看的,只是刚好看到。”

“真是的,难得回来壹趟就没好事。”母亲心忆都囔着,开始用高压锅熬米汤。

“真对不起啊。”

忆梦小声说完,走进了厕所里面。

然後去梳妆台洗室洗脸、刷牙,漱洗完毕。

母亲心忆正在厨房做煎蛋,不知道是否壹个人生活了很久的关系,她下厨的动作很利落。

“总之,目前暂时还不急,”忆梦对着母亲的背影说道,“不需要马上搬去和我们住。”

母亲心忆没有说话,似乎觉得没必要回答。

“好吧,那我就走了。”

“好,”母亲心忆低声回答,但仍然没有转身。

忆梦从後门走了出去,打开饮料箱,里面的确是空的。

不知道妈妈是怎麽回答的──她其是有点在意,不,她是相当在意了。

忆梦在成都上班,这家专门贩卖、租赁办公事务机的公司,位在成都商务中心旁这栋大楼的六楼。

顾客以中小企业为主,年轻的董事长经常说:“接下来是个电子商务的时代。”

所谓“电子商务”,就是信息技术为手段,以商品交换为中心的商务活动。

也可理解为在互联网买卖简称,董事长认为,很快就将进入“电子商务”的时代。

虽然读文科的忆梦搞不懂计算机这种东西怎麽买卖商品有甚麽用途,听董事长说,计算机“电子商务”的用途无限广泛之类的。

“所以,你们也要从现在开始学计算机。”这句话是董事长最近的口头禅。

忆梦正在看壹本名叫《个人计算机入门手册》的书时,接到姐姐明晴打来的电话,她完全看不懂书上在写甚麽,正打算把书丢到壹旁。

“对不起,打电话到你公司。”姐姐明晴语带歉意地说。

“没关系,有甚麽事吗?又是妈妈的事吗?”这是她能够想到姐姐明晴打电话给她的唯壹理由了。

果然不出所料。

“对啊!昨天我回家看她,发现她的小卖部没有营业,你有听说甚麽吗?”

“没有啊,我甚麽都没有听说,她怎麽了?”

“我问她怎麽了,她说没甚麽,只是偶尔想要休息壹下罢了。”

“可能就是这样吧!”

“才不是这样,我离开的时候问了邻居,说最近“心忆小卖部”的情况怎麽样?结果邻居告诉我,壹个星期前就开始没有营业了。”

妹妹忆梦皱着眉头,“这就奇怪了。”

“是不是很奇怪?而且,妈妈的气色很差,好像瘦了很多。”

“是不是生病了?”

“可能吧!……”

姐姐明晴说的情况的确让人担心,对母亲心忆来说,为他人消烦解忧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小卖部继续营业,她才能持续为他人咨询。

前年的时候,忆梦回去说服母亲把小卖部收起来,回想母亲当时的态度,很难想象如果她没有生病,不可能不开小卖部。

“知道了,我今天下班後回去看看。”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你回去的话,她或许愿意对你说真话。”

忆梦并不这麽认为,但还是回答说:“好,我去问壹下。”然後挂上了电话。

到了下班时间,她离开公司,准备回老家。

中途找了公用电话打电话回家,向丈夫芙王者说明情况後,他也很担心。

今年元旦时,她带王者和儿子回老家过年,之後就没有见过母亲心忆,当时,母亲心忆精神很好,这半年来,发生了甚麽事吗?……

她在晚上九点多时回到“心忆小卖部”。

忆梦停下脚步,打量着小卖部。

铁卷门已经拉下,这件事本身并不足为奇,但她觉得整家店似乎已经没有什麽生气了。

她绕到後门,转动门把,发现母亲竟然难得锁了门。

忆梦拿出钥匙,想起已经好几年没有用钥匙开门了。

打开门,走进屋内,厨房没有开灯,她走了进去,发现母亲心忆铺着被子躺在卧室。

母亲心忆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身看着她,“怎麽了?”

“你还问我怎麽了?姐姐很担心你,打电话给我,说你没有开店,而且已经壹个星期了。”

“明晴吗?她还真是多管闲事。”

“怎麽是多管闲事呢?到底发生了甚麽事?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甚麽大碍。”

言下之意,身壹体的确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我不是说了吗?没甚麽大碍,既没有哪里痛,也没有特别不舒服的。”

“那到底是怎麽了?为甚麽小卖部没有开了?你不是应该告诉我麽?”

母亲心忆没有说话。

女儿忆梦以为母亲心忆还在逞强,但看到她的脸,立刻恍然大悟。

母亲心忆眉头深锁,嘴唇抿紧,壹脸痛苦的表情。

“妈妈,你,你……”

“忆梦,”母亲心忆开了口,“有房间吗?”

“你在问甚麽?”

“你住的地方,成都的家里。”

“喔。”女儿忆梦点了点头。

去年她们两人在成都郊区买了壹块地,修独栋的房子,虽然很普通,但在搬进去之前装修过,母亲心忆也曾经去她的新家参观过。

“是不是没有空房间了?”

忆梦知道母亲心忆在问甚麽?同时也感到意外。

“有啊!”

女儿忆梦说道,“我准备了你的房间,是壹楼的卧室,你上次来的时候,不是给你看了吗?虽然房间不大,但光线很好啊!”

母亲心忆重重地叹了壹口气,抓着眉毛上方。

“王者呢?他真的答应吗?好不容易买了房子,壹家人终於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了,如果我这个老婆子突然搬去同住,他不会觉得很困扰吗?”

“这壹点你不用担心,当初买地的时候,就是以此为前提挑的地方。”

“……是吗?”

“你终於决定搬来我家了吗?我那里随时都没有问题。”

母亲心忆露出严肃的表情说:“好,那我就去打扰你们吧!”

忆梦突然感到壹阵揪心,这壹天终於来了,但是,她努力不让这种想法写在自己脸上。

“不必有甚麽顾虑,但到底怎麽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壹直持续下去吗?是不是身体壹直不舒服?”

“不是,你不必担心,该怎麽说……”母亲心忆说到这里,停顿了壹下後才继续说:“就是该见好就收了。”

女儿忆梦点了点头,“是吗?”既然母亲这麽说,她也就没甚麽好说的了。

壹个星期後,母亲心忆离开了“心忆小卖部”,她们没有请搬家公司,而是自己开车搬家。

只带了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其它东西都留在店里,因为还没有决定要怎麽处理那栋房子,即使你要卖,也没有人想买,所以就决定暂时不处理房子的事了。

搬家的路上,从租来货车的收音机内传来南方之星的【成都】这首歌。那是今年三月新推出的歌曲,壹推出立刻受到好评。

丈夫芙王者和儿子都很欢迎新来的母亲同居人。

忆梦心里当然很清楚,姑且不论儿子,丈夫王者内心觉得婆婆同住很麻烦,但是,他很聪明,也很孝顺,所以忆梦当年才会嫁给他。

母亲心忆也很适应新的生活,她平时在自己的房间内看书、看电视,有时候出门散步,每天能够看到孙子让她由衷地感到非常高兴。

但是,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同住後没多久,母亲心忆突然病倒了。

她在半夜很不舒服,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去医院。

母亲心忆壹直说肚子很痛,由於之前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女儿忆梦不知所措。

在第二天,医生向她说明了情况,说需要做进壹步检查才能知道确切结果,但八成是肝癌了。

而且,恐怕已经是末期了,戴着眼镜的医生用冷静的语气说道。

女儿忆梦向他确认,是否已经无药可救了。

医生仍然保持刚才的冷静语气说道,因为手术没有意义,所以最好有这种心理准备了。

母亲心忆并不在场,当时,她打了麻醉剂,正在熟睡中。

忆梦拜托医生,不要告诉病人真实情况,并请医生想壹个适当的病名。

姐姐明晴得知母亲的病情後放声大哭,不停地自责,觉得应该更早带母亲去医院检查。

听到姐姐这麽说,妹妹忆梦也很难过,虽然她发现母亲没有精神,但没想到病情这麽严重。

母亲心忆开始了和疾病奋斗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她几乎没有再感到疼痛了。

虽然每次去探视她,她都越来越瘦,女儿忆梦看了於心不忍,但母亲心忆在病床上看起来比较有精神。

母亲心忆在医院差不多住了壹个月左右的某壹天,女儿忆梦下班後去看她,她难得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住的是双人病房,另壹张床现在是空着。

“你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嘛。”女儿忆梦说道。

母亲忆梦擡头看着女儿,轻轻笑了壹声。

“可能已经坏到谷底了,偶尔也会有状况不错的日子吧!”

“那就好,这是红豆包。”女儿忆梦把纸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母亲心忆看了纸袋壹眼,再度看着女儿忆梦。

“我有事要拜托你。”

“甚麽事?”

“嗯。”母亲心忆应了壹声後,垂下了眼睛,她吞吞吐吐地提出的要求完全出乎女儿忆梦的意料。

她说,想要回小卖部。

“回去干甚麽?以你目前的身壹体状况,还能继续做生意吗?”

听到女儿忆梦的问题,母亲心忆摇了摇头。

“店里并没有甚麽商品,怎麽可能开店做生意?不谈生意的事,我只是想回那个家。”

“回去干甚麽?”

母亲心忆闭口不语,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你用常理想壹下,以你目前的身壹体状况,根本没办法壹个人生活,必须有人陪着你,照顾你,目前根本找不到人手照顾你啊!”

母亲心忆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不用别人陪我,我壹个人没有关系。”

“那怎麽行?我怎麽可能把病人壹个人丢在家里,你别闹了。”

母亲心忆露出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只要壹个晚上就好了。”

“壹个晚上?”

“对,就壹个晚上,只要壹个晚上就好了,我想壹个人留在那个家里。”

“甚麽意思?这是怎麽回事?这怎麽能行?……”

“和你说了也没用,你应该无法理解,不,别人也无法理解,壹定会觉得很荒唐,不当壹回事儿。”

“不说说看,我怎麽知道?”

“不,”母亲心忆摇着头,“不可能,你不会相信的。”

“啊?不相信?不相信甚麽?”

母亲心忆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忆梦,你听我说。”

母亲心忆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医院的医生是不是对你说,我随时都可以出院?是不是对你说,反正已经无药可救了,让病人做她想做的事?”

这次轮到女儿忆梦沈默了。

因为母亲心忆没有说错,医生已经宣布,目前已经无药可救,病人随时可能会离开人世间。

“忆梦,拜托你了。”母亲心忆双手合什,放在眼前。

忆梦皱着眉头说:“妈,你别这样。”

“时间不多了,你甚麽都别说,也甚麽都别问,就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吧!”

看着年迈的母亲说的话重重地堆积在女儿忆梦的内心,虽然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想要完成母亲的最後的心愿。

忆梦叹着气说,“想甚麽时候走?”

“越快越好,今晚怎麽样?”

“今晚?”女儿忆梦忍不住张大眼睛,“为甚麽这麽着急……?”

“我不是说了吗?时间不多了。”

“但是,要怎麽向大家说明情况?”

“没必要,不要告诉王者他们,只要对医院方面说壹下,我要回家壹趟就好。我们从这里直接去老家小卖部。”

“妈妈,你到底怎麽了?告诉我是怎麽回事。”

母亲心忆把头转到壹旁,“听了我说的话,你壹定会说不行的。”

“我不会,我向你保证,我会带你去小卖部,所以,你要告诉我实话。”

母亲心忆缓缓把脸转向女儿忆梦,“真的吗?你会相信我说的话麽?”

“真的,我相信。这是女人之间的约定。”

“好,”母亲心忆点了点头,“那我就告诉你吧!”……欢迎加入╰つ琴有♥独钟♬,群聊号码:88858798*^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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