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靈犀 — 拾壹、靛青琉璃

〈现在〉

「臣以为,西域那儿至今仍不平静,瓦剌一时之间胶着难以有结果,必须再增收赋税才能继续扩充我朝军队。朝廷那帮高官平日对民情甚不敏感,不知在皇上德政之下经商活动兴盛,足有实力增税。」

庄严华丽的宫殿里,晏邦正襟危坐在雕饰精致的圆凳上,斜对角面对宫嬴的桌案。宫嬴坐在桌案前仔细阅读奏章,嘴角上扬。而他的亲信太监李义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手持鹅毛扇对着主子轻微摇晃。

「晏参政拟的收税名目,实在精巧且言之有理。朕也看了各地今年秋收状况,尤其江南一代比去年更好。」宫嬴语气显得很开心。「那就颁布命令,全国各地今年税收增加一成。」

晏邦向宫嬴倾身行礼,露出一抹不明显的微笑。

「不过,」宫嬴迟疑开口,「山东那儿就免了吧。朕忙着西征北讨,可不想再花费心力去镇压那里。唉,谁让十六年前那场大饥荒几乎把那儿给毁了,麻烦啊。」

「皇上,山东不能例外。」晏邦淡淡道。

「理由说来听听。」

「那尹奎尧虽然没什麽雄厚家世背景、凭本事考取了官职,但他是十六年前大饥荒的受难者,很介意您几年前下旨停止赈灾山东一事。听说他自掏腰包、疏通人脉运了大量粮饷进山东……臣怕他有能力酝酿军队背叛朝廷。山东不仅也要增税,而且要增收二成,让他们没有办法建立根基。」

宫嬴两手拇指轮流快速转动着佛珠。「朕知道尹奎尧人面广,也知道他为了振兴山东大量募资,但朕也知道他尚无实力去训练私人军队。不过晏参政所言的也有理,朕要防患未然,就照你说的办吧。」

「谢皇上。」晏邦笑着行礼。

宫嬴伸了个懒腰。「这事总算有定案啦!李义,帮忙留意朝上那些爱说嘴的,有异议的就告诉朕。」

「是。」李义轻声应答。

「对了,」宫嬴喝了口茶润喉,「今天也是你跟皇后家庭聚会的日子,婉静特别吩咐朕要留住你。待会你随李义去趟养心园吧。」

「皇后娘娘在皇上圣德庇荫之下身心安康,臣无所顾虑担忧,就不特别打搅了。」晏邦脸微微垮下。

宫嬴笑了笑。「说那什麽话呢?这两年的团聚日你都藉故缺席,婉静很伤心哪。去去去,不准推迟,朕可不想再听见皇后唠叨。」

「……臣遵旨。」

晏邦走出宫殿,在外面等李义服侍完宫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读了起来,表情写着胜利。

「尹奎尧啊尹奎尧,敢拒绝本王,本王就让你自食恶果。」他低声自言自语。

一会儿,李义也走了出来。晏邦从容不迫将信笺摺好收进袖口内,随李义前往养心园。

「晏王爷看上去心情很好哪。」李义以轻松语气道。「还是您厉害,提出来的建言总能切中皇上心思。」

「这本王可不敢居功。没有李公公的提点,本王岂能如此顺利?」晏邦笑着说。

「下官可不敢当。」李义轻声呵呵笑。

李义领着晏邦来到宫廷御花园——「养心园」。每当皇后晏婉静要会见家人,宫嬴都会安排此处让她与家人团聚,并命李义在一旁精心伺候着。

晏邦见不远处一抹优雅身影伫立於凉亭前,与一名年轻男子热络交谈。李义率先上前行礼告知晏邦的到来,晏婉静闻言立刻回过头,展颜微笑。

晏邦看了看那两人後轻微叹气,然後走上前。「找我来做什麽?」

「还能做什麽?今天是本宫与家人团聚的日子。」晏婉静温和中带着些许坚持。

「这不是让雅弦陪着你?」晏邦略为不耐指了指旁边的年轻人。

「爹,别老因为我常进宫找姑姑就拿我当不参加聚会的理由啊。」那位名为晏雅弦的年轻男子说完,便展开手中扇子轻轻搧着。

「本宫刚才才在说雅弦呢。年纪已经这一大把,却连亲都还没有成,还把本宫说好的亲事给一一推辞。偏偏兄长对这事儿又不上心……」晏婉静对着晏邦摇头。「你啊,说说看本宫该拿你怎麽办?」

晏雅弦笑笑,举起扇子朝着晏婉静搧:「姑姑就别老瞎操心了,晏家不会因为我没成亲而断绝後代。反正我这上有一群堂哥、下有一串堂弟呢。」

晏婉静好气又好笑拨开侄子的手。晏雅弦巧妙躲过,略带调皮地伸手抚摸皇后头上的首饰。

「欸,怎不见我上次送姑姑的那支琉璃发簪呢?那可是我花了一番心思设计出来的哪。」

「哦,那发簪本宫送给别人了。」

晏雅弦露出夸张的失望表情。晏婉静见状,举起手轻抚他的脸颊。

「别误会,本宫可是一直珍惜那支发簪呢。只是本宫寿宴那日,有位表演的筝女表现实在很好,结束表演後本宫与她聊了会也觉得投缘。且那发簪戴在她头上非常好看,所以本宫就送她了。你啊,有心思构想这麽好看的发簪给本宫,不如把这心力花在其他门当户对的姑娘身上。」晏婉静伸出食指戳了戳侄子额头。「说到这个,你竟然敢缺席本宫的寿宴,本宫还没找你算帐呢……」

坐在凉亭下喝茶的晏邦打了个哈欠,百般无聊地看着晏雅弦对着皇后露出一抹神秘笑容。他儿子虽然聪明,但生性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晏邦早已不将希望拖在他身上,即使他是郡王爵位的正统继承人。只是乐观正向的晏婉静还是时不时向他叨念这件事。

在这里,李义一旁谨慎盯着,晏婉静又太乖巧不会玩什麽花样,儿子也不管政事……对晏邦来说一切都只是在浪费时间。

一双精致的靴子出现在眼前;晏邦抬起头,见儿子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不远处的晏婉静则是与李义聊起了天。

「爹,明日下午请空下来给孩儿吧。」

晏邦举杯啜饮,瞪视自己儿子。「老子没那个空陪你玩。」

「那真是太可惜了,」晏雅弦提起石桌上的茶壶,为晏邦的杯子重新填满茶汤。「您知道吗?有个简单的方式能让李公公快速入睡,不必再受他监视。」

「什麽?」晏邦睁大眼睛正视儿子。

晏雅弦笑得很开怀。「爹若是想知道,孩儿明日下午与您解释。」

聚会结束,晏雅弦走出宫殿,与小厮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废弃小屋脱下身上那华丽笨重宽大的袍子与精致的鞋帽,换上一套普通全白直裰。小厮细心地为晏雅弦梳妆整理,直到晏雅弦展开手中扇子、满意点头。

晏雅弦让小厮先行离开,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快到目的时,一位妇人从一旁屋内匆忙跑出来,急切高喊:「晏小王……」一见晏雅弦的眼神,及时收住口改称道:「萧公子,您回来啦?」

「是啊,一切都比我想像中的顺利。夫人,之後还要继续多麻烦您了。」

妇人巧笑倩兮,走近压低声说:「哪儿的话?我这传播谣言的功夫可是无人能比咧。现在这左邻右舍的人都相信萧公子是一位刚丧失妻子的苦命书生,对您可是同情得很。」

「在下还真是不能没有您哪,夫人。」

妇人开心地豪迈拍了一下他手臂。「就您这嘴最懂得哄人了。」

萧然笑笑,与妇人又聊了一会儿,便转身踏入雅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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