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後。
吴靖抱着装满了要布置彩带的纸箱,一脚往靠在病房门边,正在跟经过病房门外的护士小姐搭讪的大炮,正中红心的往他的屁股踢下去,「死大炮!还把妹啊?不要给我摸鱼──赶快跟我去把那边的彩带挂好!」
大炮抱在门边上,一脸委屈又滑稽演起苦情戏,「吴靖你真的是粗鲁耶!齁──以路哥喔,我不要跟无情男一组布置病房啦!让我先去另一个病房陪晨晨,让我跟李勳哥交换啦!」他对着正在跟小林冈崎一起摆设好投影幕的我哭喊着。
「大炮啊,日晨现在身旁还有曜明哥跟芽儿在陪她,你是去凑什麽热闹啊?而且如果你不想被吴靖揍的话,最好赶快动工喔!」小林冈崎笑咪咪的用眼神示意警告着大炮,站在一旁已全身充满火焰的吴靖。
我还没来得及理会大炮的时候,神荞荞就抱着一堆少女的装饰,灿烂的笑着出现在大炮的身後,「各位不好意思──荞荞我来晚了啊!」
「喔,你来了。」我看了一眼,弯起了身,往神荞荞走近,想要跟她确认一些事情。
而大炮则睁大了眼睛,眼冒爱心向神荞荞贴过去,「荞荞小姐好久不见──这里的装饰就交给我们!你去找晨晨聊聊天吧!」大炮硬是把神荞荞的身上的东西拿过来,开始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迅速的动工了起来。
「那就麻烦大炮先生罗。」神荞荞先是对大炮笑笑,然後就收起笑容,把我拉到旁边,一脸担忧小声说着:「以路哥,文凯哥他临时有任务走不开,所以他今天没办法来,而且他这几天一直在求天使长一件事……」
我大概心里有数了。「是……关於等我回到天界以後,消除记忆的事对吧?」
「对……其实天使长也很为难,但以路哥你也知道天界的规定就是规定,但我跟文凯哥都不想让以路哥在凡间这段时间,大家和你有过的美好回忆被消除,所以我们还在想办法保留住──」
「荞荞,」我试着想要用柔和的微笑打断神荞荞的苦瓜脸,「我知道你们尽力了,所以这样就够了。而且或许……」我转头看向打打闹闹的吴靖和大炮和小林冈崎,「这样对吴靖他们比较好,我想他们会无法谅解我突然离开神帅乐团的,所以消除他们和我有过的记忆,能让他们无挂虑的重新在音乐路上闯出更高的成就。」
「以路哥……」
「好了,我们现在必须赶快打起精神,」我拍拍神荞荞的肩膀,「你赶快去隔壁病房陪陪小鬼,她现在……身体很虚弱,所以我们快没有时间了……这是我最後能为赵日晨做的事了。」
神荞荞含着泪点点头,「那我先去找日晨讲笑话,逗她开心罗。」
「嗯,去吧。」
神荞荞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脸部表情後,就转身向隔壁走去。
对……我们没时间了。我从天界下到凡间也快要一年的时间了,原本当初任务的设定,为期就是一年,但没想到我在这段时间,我爱上了一个凡人女孩……所以我前阵子忘记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必须要回天界的事实。
而今天大家会聚集在这里,是因为想要一起帮赵日晨完成心愿,她因为这几天身体状况过於虚弱到连下床都很困难,所以就没办法外出带她去海边了,於是我们想把她心中向往的景象搬到病房里。
我们和蓝芽儿推掉了所有通告,而其他人也放下身边所有的工作,为的就是……能在赵日晨离……
抱歉,我暂时还不想把事情往坏处想,所以我们大家今天都说好了,要一直笑着,要把我们每个人的笑容,都深深的烙印在赵日晨的脑海里。
「喔耶──终於布置完成了啊──晨晨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大炮和我和吴靖和小林冈崎站在一排,开心的呐喊着。
我们环视着用投影机投射出来的大海,和彩带上夹着许多我们和赵日晨珍贵的合照,这一路来的回忆,各自在我们的脑海里播映着,我和吴靖他们相视而笑。
这时病房门外传来了叩叩两声,传来了蓝芽儿的声音:「我们的女主角要进场罗──」
「嗯──请进。」
吴靖他们退到了旁边,剩我一个人站在投影幕旁,然後病房的门就缓缓的被推开了,虽然现在映入眼前的赵日晨是双颊消瘦,气色苍白,虚弱的躺在病床上,但她依旧双眼散发着一丝亮光,脸上带着天真的微笑,轻轻的道出:「好漂亮啊……」她喜悦地看向了我,我回应了一个看到她只要笑着,我就感到无比欣慰的微笑,「我最亲爱的小鬼,这是我们一起要送给你的礼物,这只是前菜而已。先说,等一下不要太感动,病房才不会被你的眼泪淹没。」
大家都笑了。
然後护士先在前推着心电图的仪器,李勳和赵曜明跟着把病床推了进来,让赵日晨面向投影幕。
神荞荞跟蓝芽儿也站到吴靖他们的旁边,而我坐到了病床旁的小椅子上,握起了赵日晨的小手,再来给了小林冈崎一个眼神,他就开始操作起电脑,按下影片的播放键。
影片的一开始出现了方英乐,他抱着他笑的很开心的儿子,微笑着说着:「日晨,抱歉我因为今天有工作,所以无法到现场,但我特地准备了一个影片要送给你,就是你最珍爱也最宝贝的神帅乐团,他们一路走来的所有纪录。谢谢你,发掘了一个这麽优秀的乐团,让他们的音乐感动了许多人,你是我心目中首屈一指的经纪人。」
赵日晨另一手紧抱起大头狗的娃娃,开始鼻酸了起来,然後接下来投影幕就连续着播放着我们第一次以神帅乐团在公园亮相……第一次站上舞台和赵日晨唱着〈有你就够〉……第一次在发片记者会,唱着我把想说的话,写成歌曲的〈今天要比昨天更爱你一点〉……影片当中还穿插了一些我们在练团室和後台打闹还有开玩笑的画面。这些所有珍贵的一切一切,都因有赵日晨的不放弃,才有每一次的圆满。
影片的最後,我和吴靖他们坐在我家外的藤椅上,大炮先打头阵说着:「所以不管未来如何,赵日晨女士,」换吴靖说:「永远永远在我们的心中,都是为了神帅乐团付出一切,充满傻劲和干劲,」小林冈崎接着说:「也比任何人都还爱我们的音乐,也是唯一被我们承认的王牌经纪人!」
吴靖他们说完後就同时看向了我,我勾起了微笑,对着镜头说着:「还是……我神以路永远唯一最爱的女孩。」
当影片一结束,投影幕回到了大海的场景,我才发现此刻除了我以外,每一个人的眼角都落下了不舍和心疼的泪水。你问我不会痛吗?当然会痛,但我现在必须更坚强把眼泪不断不断滴落的赵日晨,用手心传来的温度给她安全感。
此时的赵日晨热泪盈眶,但环视着大家吃力地说着:「……谢谢你们……我真的感觉很幸福……很幸福……」
赵曜明侧过头,偷偷拭去泪水,走近了赵日晨,在病床边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抚着赵日晨的头,「……宝贝,你是爸比和妈咪心中永远的小太阳,我们真的都很爱很爱你……尤其是妈咪,她即使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但她都不曾停止爱你喔……」
赵日晨啜泣着,使尽力气的点点头,「嗯……我知道喔……所以我以後也会用着我的方式,继续爱着爸比你的……」
赵曜明强忍着泪水,站起身,弯下腰拥抱起赵日晨,「宝贝,你放心,爸比我会带着黎湘和你给过我的爱,一个人好好的,继续幸福的活下去……」他松开了怀抱,忍着又快要落下的眼泪,笑着说着:「好了好了,那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以路罗,」然後拍了拍我的左手臂,「你们小俩口好好独处,跟对方说说心里话吧。以路,真的很谢谢你这麽爱我的女儿。」
赵曜明说完话後,就跟着大家有默契地走出了病房。
下一秒我就拿起了靠在窗边的木吉他,然後再把小椅子往病床靠近些,先是轻轻的抹去她脸颊上还挂着的泪痕,「小鬼,你知道吗,开起我们注定相爱的那三分十六秒,那首歌其实叫做……〈请记得我在这〉,而且原来那首歌也是为你而写的,当初是想着六岁的你才有的旋律。」
「……六岁的我?」
「我啊……其实就是你六岁那年昏迷时,你上次所说的,像天使一样的大哥哥。」我温柔的一笑。
赵日晨讶异的慢慢消化着一切後,才恍然大悟的用气音说着:「所以……神以路你跟我们一般人的身分不一样……对吧?」
在我准备回答赵日晨时,所有曾经历过的回忆,就像电影胶卷一样,彷佛在我们眼前播放着,「……我真实的身分是天界的神职警探,因为被天使长认为我没有爱,所以被派到凡间,要我跟凡人学习什麽是爱。我原本感到不以为意,觉得根本是在浪费时间,但没想到……我再次遇见了当年我始终还很想再见到曾经救过我一命的小女孩,而且小女孩已经长大变成了能带给身边的人快乐的好女孩。还有她还真的教会了我什麽是爱呢……所以这次换我继续守护你好吗?」我不能控制的哽咽了起来,「能让我再为你唱一次属於你三分十六秒的情歌吗?」
赵日晨在这时边哭着边使劲的点着头。
我微微一笑後,就刷下了旋律,我也同时用了神力,让病房里的环境变成了赵日晨心中最向往的海边,然後亲自再一次对着我眼前,比谁都还要坚强的女孩唱着:
你哭红了双眼却还假装笑着
你眼里的脆弱我都看见了
即使残酷没有给你选择请记得我在这……
当继续唱着一句句的歌词,我和赵日晨之间所携手一起走过的每一步路,也彷佛继续在我们的眼前播放着,而这次我带着无法再隐藏的爱意,唱着最後一段的副歌:
遇见你真的明白了什麽
依偎是多麽难得的相拥
即使有一天你会忘记我
也想要对你说我永远都在这……
但我想对赵日晨说的话还没有唱完,我将旋律变奏,接到了〈今天要比昨天更爱你一点〉之前没对她唱的:
Ohmybabybaby
即使你已在另一个世界
我会打包好眼泪
洒在你最爱的海边成最美思念……
弹着最後的尾奏,彼此的泪水,也像是雨水一样,难过的不断滴落,但似乎也参杂了一些释怀……
我放下了吉他,坐到了病床上,紧紧地握起了赵日晨的双手,与她对视,「我说过……不管你以後飞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所以……不用担心我,和你所爱的这些人,放心,我会用最大的力量照顾他们的。日晨……我最爱的女孩,你就尽管飞向属於你的那片天空吧。」
此时的赵日晨再也没有力气放声大哭,只能继续放任眼泪,任由它从眼角滑落,我靠向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颈椎,让她靠到我的怀里,拭去她每一滴落下的眼泪,忍着痛讲着:「没事了……小鬼你很勇敢,你真的真的很勇敢,再忍一下,乖,很快就不痛了……还有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最後赵日晨喘着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娓娓的道出:「以路谢谢你……我真的很幸福……因为我爱过你……我也很爱……很爱你……」
然後……就在这时我脑中闪过了赵日晨的生命花,落下了最後一片花瓣,然後……下一秒……赵日晨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瘫软在我的怀里,同时也伴随着心电图最後那一长声,哔──
我紧闭起双眼,加重了抱紧赵日晨的力道,无声的啜泣着,「日晨……谢谢你爱我……谢谢你……」
其实我的心在淌血,但我不想哭出声,因为赵日晨即使闭上双眼,还是始终带着笑脸,是她让我明白,这其实……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因为我们已经用尽了一切和全力爱过彼此,这样就够了……真的这样的我们就足够幸福了……
而且「失去」并不会夺去曾经所拥有过,现在也不会遗失的「爱」。
即使现在眼前没有出现奇蹟,但这并不代表结束,我相信我们的真心,会再次找到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