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卷·疏离 — 第四章 消失

门铃响了,初夏透过门眼看清敲门的人后,惊奇又欣喜地打开了门,又有些小小拘束地喊了声“司愿姐”。

司愿点了点头,跟着初夏进了屋。

两层楼的小洋房,一个人住倒也宽敞。

司愿的的手拂过手工自制的风铃,清脆愉悦的撞击声,吊兰墙画还有其他的一些摆件,起码证明了她过的是生活。

“司愿姐喝点什么?”

“做你最拿手的。”

初夏端来的是茶,滤去了茶叶。厨厅有自磨咖啡机,司愿以为她会做咖啡,“安神茶?”

“是的,”

司愿尝了一口,“有用吗,”

“心理作用。”初夏嘴角的笑苦涩却又温柔。

“初夏,也许我是来打破你的生活的呢?”

“初夏已经做好准备了,不管是跟着司愿姐做什么。”她却回答得平静。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平静,却也空洞。”

“初夏,不要等,也不要让别人赋予你人生的意义,”司愿起了身,“是我也不行。”

“我知道的,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初夏希望帮司愿姐做点什么,而不是就这样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地过日子。”她的语气中小小的卑微拘谨,却也真诚坦率。

等待判刑。

“那还不跟上了来。”走到门口的司愿回了头。

“司愿姐?”

“嗯。”

她的回答真切确定,初夏跟了上去,一时又不知所措,“什么都不用带吗?”

“带上你最重要的。”

“......没有了。”初夏把门带上了。

“你把自己带上就好了,其他的我安排。”

只是一句话,足以将她治愈。初夏觉得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会是司恬,因为拥有这样的姐姐。

算计。

盘踞在黑暗中的猎物,以皮肤为盔甲,会对一道划痕不在意,或者因为没有疼痛而忽视。但血会慢慢渗出来,就是这个时候,把刀刺进去。致命只需要一击,倘若它不反抗便会慢慢失血死去,若是挣扎也不过是死前最后的咆哮。

司愿便是那个狩猎人,伤口已经划开,只等着刀刺进去这一击。

有些事情,她计较得很清楚,特别又是关于司恬。

那个人,她称呼为『桾姨』的长辈,是她父母和姑姑很好的朋友。第一次见面是在她父母的葬礼上,桾姨蹲下身来将她一把抱住,说“司愿还这么小,还这么小......”那个人的怀抱好温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感觉像妈妈一样,像极了她去了天堂的妈妈。

第二次见面是在她二十一岁,桾姨是那群裁决者中的一员,司氏的名誉股东,桾姨手中的一票,让她以微小的优势拿到了本就该她继承的东西。桾姨说,“终于等到了你可以接承并守护这一切的时候,知道吗,这是你父母留下来的,给你的礼物。”

如何来得那么凑巧的巧合。

他那么小就要承受这么多,所以又给了她十年的时间?父母给她的礼物,既然是礼物为什么她拿到手的过程中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原来是当她司愿好骗,她与司恬走散同这个人脱不开关系,『司扬』姑姑的同伙,推波助澜将她带到那个地方。她费了许久心力才摆平了那群老长辈,最后桾姨才出现让她承了一个“恩情”,之前这个人在干什么,冷眼旁观还是火上浇油?

将她这把刀磨利之后,便是借刀杀人。

司扬姑姑说是Saul,她要面对的敌人是整个Saul,首要的就是最为位高权重的一个人,与她一个姓氏。她查不出具体是谁,桾姨告诉了她两个名字,也就是先从这两个人下手。

是不是直接害死她父母的利刃还很难说,可以肯定的只是那是司扬姑姑默许的,桾姨要她除去的人。所以她还了桾姨一个人情,以这个方式。在司愿看来,桾姨与姑姑是一样的。她之所以迟了一年才对桾姨采取行动,是因为她在算计,等待一刀致命的时机。还没有撕破的面皮,那个人还以为她司愿很好摆布吧。

因为就司恬这一点,她不能原谅。

她多了狩猎的耐心,却再没复仇的快感。只是麻木地,又解决了一个,仅此而已。

那些从她手中流逝的,再也回不来。

阻止。

“司愿最好不要动手。”

“理由?”

“兴许没有。”

“烦得你亲自出面,”这句不要动手分量不轻,“我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了。”

“对于桾姨来说的确如此。”

“不够,是吗?”

“足以。”

“那我是会失去还是会后悔。”

“司愿,谁有知道呢。”

她失去的多了,后悔的事也是。

那个人走了,司愿陷在沙发里,在思考。

初夏轻轻地端来一杯茶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初夏会觉得奇怪吗,我在认真考虑,也就是犹豫,要不要毁了那个人。”

初夏只是摇了摇头。

“她做过的事情,附加到司恬身上的每一件事情,我没有理由放过,连自己的姑姑都没有放过,更何况这个只是妈妈的朋友......初夏,”

“司愿姐不是决定了吗,”初夏的笑容,温暖而治愈人心,曾经也会让她晃神,想起司恬。“初夏不懂,只知道跟着司愿姐走,不是盲目,是相信,相信那个把我从阴影中带出来的人。初夏希望司愿姐好好的,不管是往前走还是往后看。”

Venus的提醒,以及她的直觉的结果,司愿收了那把刀。

末了,司愿笑了笑,“这几天还习惯吗?”

“嗯!”虽然有很多东西要学,带她的人要求也很严格,初夏却没有半点怯意,不做到足够的优秀,她又凭什么做司愿的左右手,又凭什么抓住这个被拯救的初夏。

“先跟着他们学,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是!”

“现在是养精蓄锐期间,下一个目标是Griffin一般的存在,需要玩上命的,你怕不怕?”

她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格里芬,古希腊神话中的怪物,鹰头狮身的王中之王。

“初夏当万死不辞!”

“初夏,”

“初夏知道,首当珍爱生命!”她咧嘴一笑,可把司愿逗乐了。“司愿姐是要去哪吗?”

她忽而顿了一下,才说,“有个人在找我,不能让他太着急。”

陈家。

篱笆里,是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左手形如虚设垂吊在身侧,青筋突兀,略为枯瘦,相对来说健壮有力的右手拿起了一把修剪刀,细致地打理花盆中的一棵松,树皮灰而带黑,松针是硬朗的青绿色,黑松盆栽,树龄三十年上下。

中年男子还未注意到她,她便在篱笆外站了许久。那人累了,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脸,想坐下来休息的时候,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司愿。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说着,就走过来给她打开了篱笆。

那条手臂,治不好了,五年前被完完全全废掉,当时医生就给了答复,更何况是隔了这么多年之后的今天,神经该死的都死了。

中产阶级家的房子,有几分素朴。人生无常,顺风逆水时常倒转,十年间已由一个上流社会的家庭没落成为中产阶级。陈家的公司,已经换了一个姓氏,与这名中年男子再无关系。

客厅里,陈阿姨端上了两杯茶,又上了楼去。

长辈有长辈的尊严,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陈叔叔说过,陈家没落是命数,怪他经营不起来,当初一事是约定,答应了她的父亲如果需要,当护她们的周全。现在的生活也没有很难过,适应了就好,也难得清淡安稳,若是这都过不下去了,岂不是笑话了那些穷苦人。况且陈阿姨还对丈夫的这一条手臂不能释怀,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瑜儿,来,这是司愿姐姐。”陈阿姨带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下楼来,“枫瑜,今年刚刚考上Cambridge,下周就去报到了。”

“选了什么专业?”

“金融学。”大抵是不习惯生人,只是问一句答一句。

陈枫瑜记得这个名字,只是从未见过。

“本来我和你陈叔叔也不答应,奈何赖不过她,又刚好被录取,只能随她了。”陈阿姨补充到,金融市场吃人不吐骨头,不然怎么她爸爸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了也落得这般下场。

“挺好。”

也不知司愿说的是Cambridge的金融专业挺好,还是有这个志向挺好。

“叔叔阿姨也一起去吧。”

陈叔叔倒是没有说话,陈阿姨好像挺不好意思的。不是他们负担不起这笔开支,只是陈阿姨后来身体不好,一直是待在家里的,若是搬到英国去,陈叔叔这个样子想要找到养家的工作很难,到时候只怕是会拖累了他们的女儿。为人父母,又有几个舍得这般跨越山河国界的分别,更何况他们夫妻也就这一个孩子这一个惦念了。

“在伦敦的房子安排好了,记得年轻早些年叔叔就在英国待过,Piper的市场部门正缺一位老前辈指导,希望陈叔叔能帮司愿这个忙,试一试也无妨,不合适我们再换。”

水杯重重敲在台几上,半个茶杯的水没有溢出半分。

没等陈叔叔说话,司愿又开口了,“当着枫瑜的面,陈叔叔就不要责骂司愿了,我也知道都二十三四了也没能好什么,连面对您都应该感到羞愧。奈何司愿就是这么平平无色,只希望叔叔能够理解这份拙劣的心意。还和司愿计较什么呢,是因为我始终是一个外人吗。”

送走了客人,陈枫瑜才问了出口,“爸爸,什么叫平平无色,为什么我觉得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和她的家人比起来是差了一点点,”司典,司柏,司扬,司牧......哪一个不是商业上的奇才,出身Saul的厉害角色,“不过和你比起来,你就是那个平平无色的。”陈叔叔敲了敲枫瑜的脑袋瓜子。

“说什么呢,不要打压了枫瑜。”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是不应该与Saul沾边的人比较。

“妈妈,你们真的要和我一起去英国吗?”枫瑜眼里,有了亮眼的期待。

陈阿姨看了陈叔叔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还是爸爸不喜欢那个职业?”

“瑜儿先上楼,我和你妈妈考虑考虑。”

“那份工作是爸爸的困扰的话,不用考虑瑜儿了,可如果是恩情一说,等我二十三四岁了,可以还这个人情的!我虽然羡慕可以独立的那些同学,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可是瑜儿更舍不得你们两个,求学至少四年,以后还有工作,四处奔走,我在你们身边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给你们的陪伴越来越稀薄...”

不是职业的问题,这一点司愿做得周全,那个位置需要的不是一个时刻把握风向随机应变创意无限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经验老到岿然不动的灯塔,一个让员工觉得身后安稳的前辈。

“有很多当年她父亲的影子,对不对?”坚韧入骨,成了一道混天然成的气质。

“爸爸,你怎么...”

枫瑜看着一滴眼泪就从她父亲的眼眶滴了出来,深色的皮肤眼角的皱纹更加生硬明显了。

陈阿姨抓了抓枫瑜的手,“你爸爸只是想起了一个老朋友。”

“她能独挡一面了,是好事。那个孩子,是我们无能为力,但不是你的责任.......”

枫瑜没有说话,母亲说的那个孩子,她见过的。

“你还藏了一瓶酒是吗,今晚拿出来吧,我陪司柏喝一杯。就要去伦敦了,一年都看不上他们夫妻一次了。”

“好。”这一次陈阿姨没有反对。

出现。

Charles正要委婉劝告来者这个位置不能坐,抬头看到的却是司愿。

“他正在气头上,我看哄不好。”连这里都差点给零界掀翻,Charles是在想不明白司愿这整的是什么事啊,“这个时候自投罗网并不算一个好选择。”

她只是抿了一口水,并不搭话。

五分钟之后出现了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女子,在司愿十分配合下她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地给带走了。

“咚咚咚”门敲了三下。

包厢里的其他人在十分钟前就遣散了,从桌上杯酒林立看来,人倒不少,正是尽兴时。

她被架了进来,按跪在地上。跪着,是给被带进来的人设的规矩。人送到了那两名女子便颔首退了出去。

没有捆绑,也不做反抗。她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埋在阴影中,安静而温顺。

零界看着她,觉得陌生。了无音讯的五天,出现得若无其事。酒杯清脆撞击声,他起身走到司愿跟前,冰凉的液体从头顶浇下,润湿的头发贴着脸庞。

找她的这几天,他心脏这里就如此般生凉。

他拨开司愿的的头发别在耳旁,这细细的脖颈好想一把捏断。捏起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羽睫上沾染了深色的酒滴。零界以为她眼里会是生硬的倔强,或者怨恨与不甘,却不想撞进了她眼底的阴影。像猫,从不示弱也从不示好,可她会安静本分。零界盯着这张脸,的确很普通,现在沾着酒痕,显得狼狈。但他喜欢,干净纯粹。

司愿以为零界把她捏碎了也不过分,只是他直接吻了下来,让她一楞。他吮吸着她嘴角的酒渍,一深一浅,探进她的唇间,浓烈的威士忌酒香弥散。

从衣服是被撕掉这一点可以看出来,司愿今晚并不会好过。当她被零界从浴室抱出来放到床上时,只披着一件浴袍。

“这里是你的据点?”

“嗯。”

司愿皱了眉,她不是很喜欢睡别人睡过的床,尤其是零界别的女人。

她确定零界刚刚低笑了一声,咬上她的脖颈,在耳垂说“睡过这张床的,除外我以外,你是第一个...”

这是她最为之动容的地方,不用她的言语,他懂她。正如她给他看到的那片阴影,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子,就让他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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