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距離 — 第二十八章

「痒!我很痒!你快把手机给我!」范夏轩像发了疯似的不停扭动身躯想挣脱出李睿洋。他都不知道李睿洋的力气这麽大,大到旁边发出玻璃破裂的声音,才惊觉到原本安放在桌上的盘子早就破在地上。而桌面上全是血迹,一点一点的密密麻麻。

四周的寂静让他更加的感知到,店里的所有人正看着他们。不,正看着自己。左手满是鲜血淋漓的神经病,他还能隐约听见有人嚷嚷着要报警。

范夏轩像触电似的甩开李睿洋的制伏,拿起被丢在一边的手机跟包包转身离开。

「范夏轩!范夏轩!」

他没想到能走去哪,但大概是杏仁体作祟脑袋下意识让他逃避这名为鲜血的舞台。

左手臂情况不太妙,范夏轩想拦一台计程车坐回破旅社,但每个刚靠近自己的计程车大概看到一个凌乱不堪又看起来很糟的小夥子,又马上开走。

仅存的右手摀着左手臂,他要随时查看有哪位好心的计程车又得要往後看李睿洋会不会追来。

不过他大概太高估李睿洋了,他在这站了快半小时也没见到李睿洋的身影。而他总算在心里打算再招一台不行就要坐公车的念头浮起时,一台破旧的计程车停在他面前。司机也装瞎面无表情的开到破旅社。掏钱包时几滴血落在座位上,范夏轩假装没注意到付完钱连找都不找直接跑下车。

旅社老板瞄了他几眼,跟刚才司机一样视若无睹继续低头看着手机。

范夏轩坐在床上,轻轻拉开他暂时用外套止血的手臂,血看起来已经稍微止住了,不过这种很容易裂开的伤口只要稍微碰到一下就又会裂开。

九点二十,看着挂在门边的时钟感到一丝丝茫然。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等李睿洋回来时臭骂他?不,他暂时不想见到李睿洋。那种被欺骗的感受。只要一想到至今为止他所有对纪冉说的话、拍的照片全都被李睿洋看着,回应也是模仿纪冉出现频率很高的笑脸符号,他只感到恶心。可笑的是,自己还对着那冰冷的符号感到亲切,操他妈的亲切。

十点,他坐在今天坐的第二次的客运上,往回家的路。

手机不停震动,大概是李睿洋发现自己不在了。至於无辜的赵宇安自己传了封简讯。

"抱歉,临时有事得要赶回去了。"

"没关系,下次再约就得了!"

赵宇安依旧很好说话,也很善解人意。他想,这趟旅途唯一好的收获就是发现赵宇安是个很好的朋友。而那件事他没打算细想,但脑袋只要一松懈下来,总会不由自主的开始设想纪冉的行踪。

到底是去了哪里才会连手机也不能拿,面也不能见?他在那里过得如何?会不会被欺负?不,应该是他别欺负别人。

搭了一个多小时,他下了车。看着车站内不停跑动的人流,竟感到不知所措。接下来该去哪?他又该怎麽办?

范夏轩拿出在车上被他开飞航的手机,把飞航关掉後手机不停震动。无非就是李睿洋跟店长的简讯。

"夏夏!你没事吧?听外场的说你手受伤?跟你朋友吵架吗?"8:30,店长。

"你听我解释吧?难道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事情的原油吗?"8:40,李睿洋。

"原由。"8:40,李睿洋。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不过我觉德你好逮也该听夏纪冉这麽做的原因吧!"9:20,李睿洋。

"电话接一下吧!啊?!你这样我很担心!"9:40,李睿洋。

"喂!到底去哪了?你回去了吗?"9:50,李睿洋。

"靠!你把旅社钥匙给带走了吧!这样我是要怎麽拿东西!"9:55,李睿洋。

"4qw巫A恩*"9:55,李睿洋。

李睿洋依旧跟往常一样,一紧张就打错字。最後一封简讯根本让人不知所云。不过这不是重点。

钥匙?范夏轩摸了摸口袋果然有个硬梆梆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那间破旅社的房间钥匙。他居然把钥匙给带回来了......

他在原地踌躇着到底该怎麽办,现在已经没车了况且一天坐三次车来回跑真是得破他史上最蠢的纪录。

大概是他上天发现他的困难。手机又传来震动,他赶紧打开来看。

“我真感谢老板!肯让我进去拿包包。"10:25,李睿洋。

这下范夏轩可真总算松了口气。等他回过神,发觉内心原本的那股躁动已随着刚才那事而冲缓许多。现在想想他真的很好奇事情原由以及纪冉的去向。他点开手机,看着其中一个联络人研精静虑後点了下去。

「这里!这里!」

远处坐在吧台的小蓝正朝他挥挥手。范夏轩从人群中左闪右躲终於挤进吧台。

「你一个人?」范夏轩直接坐在小蓝一旁的吧台椅上喘息。酒店内纸醉金迷,昏暗的灯光更是让周遭的人群更加沉醉在这迷乱的气氛。

「现在不有你吗?」小蓝穿着一袭连身短裙,一点也没淑女样的翘起大腿,过短的布料连一点点的肌肤都遮盖不了。范夏轩愣是看不下去,脱下外套往小蓝腿上盖去。

「穿这麽少想在这钓个帅哥?」

「是啊,结果只钓到你。」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小蓝笑得如此灿烂,但扑满胭脂的脸上却意外的透出一股老成。看起来有几分孤独。

范夏轩跟调酒师要了杯低酒精的螺丝起子,在酒杯碰到嘴唇前,一旁伸出一只手拦住了自己要往後仰啜饮的动作。

「来酒吧喝这什麽?欸!给他一杯深水炸弹!」小蓝大概是醉了,他伸手乔了乔自己盖在他腿上的外套,也没察觉到外套上的不对劲。那是自己沾了满血的外套。

调酒师又递上一杯跟刚才自己点的完全不同格调的酒。大酒杯里装着大概是啤酒的东西,旁边还附着一杯小杯透明的酒。范夏轩不明究理,他对酒一概没什麽概念,甚至不太喝。他一脸疑惑的看着在一旁看戏的小蓝。

「不会喝?我帮你!」小蓝伸手直接把小杯酒扔到大酒杯里,又把酒杯推到自己面前。「喝吧!」

在大酒杯里载浮载沉的小酒杯让范夏轩下意识提高警觉,脑袋告诉自己这东西不太妙。在一旁的小蓝用着迫切的眼神盯着自己,范夏轩脑子一热伸手打算直接灌完。

是啤酒跟不知道是哪种的烈酒,他忍着浓厚的酒气花了几十秒就乾完这杯,牙齿不时撞到被丢在里头的小酒杯。

如果纪冉跟那些破事能跟着这杯酒一次的灌入嘴里然後隔天顶多宿醉就结束了,那麽他是不是到现在也不会因为这事搞得如此旁徨。

啪!他醉了过去。

「哦,他在睡觉。啊?我是谁?跟.....系吧?」

范夏轩苏醒的瞬间,脑袋突突的跳着,伴随着一阵晕眩。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旁边好像有人。范夏轩呻吟一声,手伸去一旁想摸到些什麽。

他碰到一个软呼呼的东西。

「哎?你醒了!」

是小蓝的声音,但听起来却特别陌生。

范夏轩挣扎老半天总算睁开眼,眼前是一盏对於睡眠来说太过刺眼的灯,视觉接收到不友善的光线,他反射性的又闭上双眼。既然眼睛不行,那就闻吧!他嗅了嗅,却只闻到一股糟透的酒气,还有女性的香水,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更是头痛欲裂。

「我在哪?」范夏轩试图翻过身来遮挡眼前的光线,但他只觉得四肢无力一点劲儿也使不出。

「你在饭店。喝水吗?」

范夏轩摇摇头,他伸手指了指上头。「能不能关灯啊?我眼睛都张不开了。」大概是强烈的酒精刺激到咽喉,他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就像正在施工中的路面,粗糙又沙哑。

小蓝没回应,但他确实能感觉到眼前的灯光不再那麽刺眼。他睁眼,原先刺眼的灯光已经变成柔和的橘光,有那麽一点点他又想接着闭眼睡着。

「刚刚你朋友打来,我就给你接了。不介意吧?」小蓝把手机伸到自己眼前,萤幕上是来电纪录。萤幕一整排都被李睿洋给占据,除了最上面的绿色接通键,其他全是未接来电。

范夏轩叹了口气,李睿洋打了这麽多通他没一通敢接,结果小蓝就这麽一次把他给接了。

「你出事了对吧?你那个朋友超担心你的。」

他坐起身忍着脑袋不时传来的剧烈疼痛,伸出右手拿起被放在床头柜上早已被小蓝倒好水的水杯。被凉水滋润的嗓子已经没了刚才的乾涩。

「就......你当时告诉我的假设,已经不是假设了。」他转过头用着不知道多狼狈的脸看着小蓝。

小蓝侧着腿坐在床上,依旧是那件短到不能再短的连身裙。愣得他是连目光都不敢往下移半分。

「......那你朋友干嘛这麽担心你?他刚还冲着我骂!你俩还打了一架啊?」小蓝的视线很明显停在他的左手上。

范夏轩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麽把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只能一直盯着小蓝已经卸完妆的脸,清纯而乾净。还是不化妆比较好看,但他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大概察觉到自己的有苦难言,小蓝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范夏轩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多。等全身的感知稍微平复,他忽然觉得浑身黏呼呼,尤其是左手更加来得黏腻。

他低头看着左手还是那副模样,没撕乾净的纸巾继续黏在手臂上,被卷起来的棉衣上沾着已经褪色的血液。不过只要没仔细看应该是看不出伤口的痕迹。

「我去洗个澡。」范夏轩离开有些余热的床铺,当脚尖刚碰到冰凉的地面时,後面有一股力量拉着自己的衣摆。没法下床的他只能看着略长的脚拇指指甲,心想着该剪了。

「别洗了,待会就要退房了。先把你手上的伤口清一下再上药就好。」

范夏轩没多说什麽,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从後方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小蓝。她蹲在自己身前也不管那超短的连身裙会不会曝光,伸手倒了些水在自己手臂上,再慢悠悠的抠着那些被血乾涸的纸巾。

空气很安静,只有饭店不知架设在哪的喇叭播着早晨的轻快的音乐,除此之外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唰。

范夏轩看见了自己沾血的外套被扔在刚才自己躺过的枕头边,稍稍侧过身伸手拿着外套又一次盖在小蓝那尽管里面有穿安全裤的大腿。

「你到底是多忌讳短裙?还是大腿?」大概被自己遮烦了,小蓝没抬头的往上瞪了自己一眼。

范夏轩也不是没见过女生大腿,以往在学校都会有那种把裙子改到不能再短的女生,还有范海馨夏天时的居家短裤。只是眼前就一个几近没穿的女生在他面前,他还是有点尴尬的。视线只要往前看就能隐约瞥见短裙下的安全裤。

被小蓝清理乾净的手臂已经非常明显能看出自残伤口的线条,他自己已经对这些伤口麻痹了,但眼前近距离接触到的小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手臂。

苍白的手臂上找不到一丝完整的皮肤。好几条错纵交杂的红色线条在手臂上如图画作般挥洒在画布上。几条似乎是新的伤口上头还残留着几丝血块。看得出有些已经癒合突起的伤口却又因为新伤口的出现又裂开。

惨不忍睹。

「你......你.......」小蓝扶着自己的手就在仔细看清伤口後开始发颤。

范夏轩收回左手,呆坐在床铺上。

「你别哭啊......不痛的。」

小蓝一屁股坐在地上,盖在他腿上的外套也顺势滑落到旁边。而她总算表现出一个女孩该有的反应。哭泣。

「我......我都不知道你这麽痛苦,我还......还说你像屁孩......」

他不知道怎麽就是她先哭了起来,范夏轩一概不太会安慰人只能抽出几张面纸塞到小蓝手上。

「没事的,真的!你别再哭啦!你一哭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你这人怎麽这样!」

在小蓝好不容易平抚情绪後,退房时间也差不多到点了。走出饭店时一股微风轻抚过脸颊,范夏轩闭眼享受这短暂的美好。

现在这个点已经稍微有点人群了,本来当时就打好算盘假日要跟李睿洋好好玩,不过眼下这本该是李睿洋的人却变成小蓝,反差还是有点大的。

李睿洋现在也应该要搭车回来了。他开始想接下来到底该怎麽做。总不可能一直躲着他吧?但,他一想到他那没技巧的自拍跟像写日记般的倾诉全都是给李睿洋看的,又马上收回跟李睿洋见面的念头。

再说吧!

他跟小蓝坐在速食店里,这儿有冷气也有座位只是自己这身邋遢的模样跟一股汗骚味实在是很引人注意。当然小蓝也不惶多让,她原本打算就这样穿着无袖的连身短裙坐在速食店,要不是自己硬是把外套扔给她穿,小蓝估计也是跟自己一样特别引人注目,虽然那外套也没减少多少目光......

「你不联络一下那个朋友吗?」

「不了吧!我现在不想见他。太丢人了。」他吃着松饼套餐,肚子在走来的路上不停鼓动着,但一坐在这开始吃了起来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范夏轩胡乱塞了几口便扔下叉子看着窗外的行人发楞。

他又把左手的衣服给卷下来。被血滋润过的棉衣上特别显眼,不过总比手臂上的红线条还要好吧。

「你跟你朋友到底怎麽回事?是他抢了你女朋友?」小蓝大概饿坏了,汉堡套餐早就在几分钟内嗑完,而现在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只吃几口的松饼。

范夏轩把松饼推到她面前,一旁的玉米浓汤也顺手推了过去。

「不是的。」

「那你跟他到底怎麽了?我真的特别不希望看到身边的人这麽消极。」

小蓝塞得满嘴都是松饼,嘴角还残留一些碎屑,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你好歹也吃完再说吧!吃成这样。」范夏轩抽了几张面纸放在小蓝面前,与此同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李睿洋"

正当范夏轩下意识要点选拒绝接通时,对面的小蓝丝毫不犹豫半分点了绿色接通键。愣得他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

「范夏轩?是你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妙,听起来有几丝疲惫,顿时范夏轩涌上一股罪恶感。

「是,是我。」

接近黄昏时分,范夏轩独自走在街道上。他已经换了套新的衣服,但依旧不离长袖跟外套。伤口已经被小蓝强制包紮好了,看着左手他能隐约听见小蓝不停抱怨的声音。不爱惜身体之类的话,还有在最後分别时,在自己耳际边低语。

“别再伤害自己了,被你女朋友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有什麽反应呢?”

「唉......」

范夏轩停在某座墙壁前,墙上的污渍他也不是那麽在意了,靠着墙慢慢滑落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天空仅存的一丝光亮,他开始想着这一切到底从哪里开始出错?

错在他不该把李睿洋认识给纪冉?

错在他的粗心大意被人拍了照片?

还是......错在他根本不该跟纪冉这麽靠近?

如果他意志力强一点,不跟纪冉这麽靠近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了?纪冉还会在他眼前悠晃;还会在他面前绽放他异於常人的光彩;继续以霸凌者的身分狂妄的俯瞰他。

都是自己害了纪冉......没有了自己的出现纪冉肯定还过得好好的......

「......轩......范夏轩!」

他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蹲在自己身前的李睿洋。

「哦......我恍神了。」范夏轩揉揉双眼,眼皮所带来的酸涩告诉他睡眠不足。

「你......还好吗?手臂呢?」李睿洋着急的想卷起范夏轩左手臂的外套,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乾扯着外套边缘。

明明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有些凌厉的凤眼此刻看起来却相当疲倦,消沉的脸色让范夏轩误以为李睿洋才是受害者。

「我没事,倒是你怎麽搞成这样?」范夏轩抽出手臂,没打算让他掀开。

李睿洋顿了会,迳自的摇摇头不发一语。随後站起身从口袋拿出一支手机递到自己面前。

那是一支黑色的手机,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接过。用那支哆哆嗦嗦的手。

「我来只是要给你这个。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没理由继续拿着。」

范夏轩有点不可置信,他虽然没办法一眼就认出这是纪冉的手机,但随着掉入最底层的回忆翻云覆雨,似乎依稀能想起被纪冉放在外套口袋总是只露出头的那支黑色手机。

「他到底去哪里了?」眼看李睿洋转头就要走,范夏轩一个情急之下只能拉了自己蹲着高度的李睿洋的裤管。李睿洋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被拉出一截牛仔裤,很明显的叹了口气。

"我只听他说要被他爸送去封闭式学校,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当时他就拜托我暂替他的身分陪你。"

封闭式学校......范夏轩略有耳闻,但更详细点的他不清楚。只知道有所谓替问题少年所开立的封闭学校。基本上不会对外交流,更严格的似乎连跟家人的联系都没办法的样子。

他不敢想像那种地方会多压抑,纪冉这麽潇洒的人却被关在名为学校的监狱里。

范夏轩不敢再想像了。他找了个被安置在路灯下的长椅,拿出自己哆嗦接下的手机。像在做梦一样。

大概是脑袋还没转过来,他光找了萤幕开关就找了半天,才在最右边看见一个小按钮。

萤幕打开的瞬间,一张熟悉的桌布烙印在眼球上。忽然几滴水落至萤幕,范夏轩赶紧用外套擦了擦,但就像下雨了水滴不停不停的滴在萤幕上。

「呜呜呜......」范夏轩整个人都窝在膝盖上,手里还握着被泪水占据的手机,潸然泪下。

那是园游会时他跟纪冉去买情侣套餐被拍下的照片,他记得相当清楚甚至记得当时那人问了我们要不要照片,纪冉拒绝掉了。但他不懂为何纪冉的手机桌布上会是那时的照片。

披着假发又别扭穿着女装的自己被纪冉轻握着双手,轻吻了嘴唇。他其实不太清楚当时自己的情绪跟表情,只觉得应该是很紧张同时却也开心。

范夏轩缩回身子用外套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纵然流下的泪水跟冒头的鼻涕。看着手机上的自己,他竟然感到忌妒。

他看着拉着自己的手的纪冉,虽然只有侧脸但坚挺的鼻梁、微粗的眉毛还有轻拧起的眉宇间,记忆里的纪冉,那个对自己霸道又撒气的模样终於被自己亲手给拼凑完整。

点开简讯有点卡顿,等了几秒後映入眼帘的是满满的讯息。怪不得会等这麽久才打开。

打开的第一眼便是自己的讯息被置顶。原本对话应该要停留在纪冉,不,现在应该算是李睿洋。为了安抚自己指考前的紧张,他要自己放轻松,但手机上显示的跟自己完全不同,似乎有没打出去的草稿。

“对不起,我本来想拒绝的,但看到他低着头跟我说拜托,不知道怎麽了我就答应了。我问过他不怕被发现吗?他只说他怕你会想太多,他已经没有办法了。逼不得已我也只好假扮成是他跟你互传简讯。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麽相处的,往上看了些对话发现他跟我是完全不同风格,我怕会被你发现就一直没传。直到那天你向我抱怨,我才察觉到这样不行。为了更像他一点,几乎每句我都会打^^。看见指考後你一直没传简讯过来,我也不晓得该怎麽去当作没发生事情一样问你成绩,更不敢去提及到任何关於指考的。打了这麽多我也不是要你原谅我,重点是这句。他很喜欢你所以你别在他回来後发现你那伤口。他会很自责,你应该懂吧?”

范夏轩很平静的看完这段李睿洋不知道打了多久的草稿。他关掉简讯对着手机桌布楞神。

在这段关系,谁都没有错。李睿洋更是被他们给卷进来的,到底......为什麽要跟自己道歉?到底自己有什麽资格逃避李睿洋?

他不知道自己坐在这多久了,直到有巡逻员警过来关切自己才结束。

过後,他把纪冉的手机收在抽屉,没电时会帮他充电帮他缴电话费。之前还在李睿洋那时,都是他代垫电话费。要多缴一个电话费让李睿洋伤透脑筋,所以他才会在毕业时找了饮料店的工作。

「不用这麽赶着还没关系。」

范夏轩趁着中午时特地把李睿洋约出来,光是之前把他丢在S市自己跑回来的举动就够让他对李睿洋感到抱歉了,更何况还每个月都缴了两个手机的费用。所以他跟李睿洋打包票会负责他一年的午晚餐费用。

「不用了,你当我多穷?」

大学生的好处就是中午不用挤在满满人潮的学生食堂,不过外头的餐厅也是人潮满满。

他跟李睿洋坐在一间中式餐厅位在角落的位置。范夏轩只点了一盘虾仁炒饭,相较於李睿洋,他胃口本来就不大,在同龄的学生里他几乎吃得不多。大概是那阵子忧郁时惯出来习惯。

「我也可以去打工,总不能一直都不还你钱吧?」

「你以後真的赚钱在还吧!你还有救,就专心读书了。」李睿洋不知道是饿坏了还是觉得尴尬,低头不停扒饭。

这间大学大多都是不爱读书的,但偏偏又得来混个文品。范夏轩他不是那种不爱读书的,所以李睿洋那句话他是懂的。

「就你跟家里都不连络吗?连假什麽的还是得回去吧?」

李睿洋的一席话让范夏轩愣住。

他的确是该回去一下,从刚毕业开学後他就没有再回去过了。赖海英会固定每个月汇给他几万块的开销,范夏轩不怎麽花钱主要就是些生活用品跟伙食费。

范夏轩不想回去就单单两个原因。不想再被家里人安慰,再来就是最难搞的范海馨。自从那次重话後,她再也没跟自己说过话甚至对过眼,赖海英当然发觉到其中不对劲,但忙於工作的她以为是范海馨处於青春期,对自己这个哥哥害羞才疏离。

「唉。待会陪我去买点礼物吧!」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凡事都要以送个礼物当开头。

连假前的周五他搭车回到S市,这次李睿洋没跟过来说是有点事。

他要回来他没事先告诉赖海英,大概是想给个惊喜。

S市夜晚的凉风灌入范夏轩一直来不及拉起的外套里,他背着後背包手里拿着两大袋礼物没有多余的手拉拉链。只能任由冷风吹进。

他没有家里的钥匙,在搬出来时都放在家了,没必要多带一把。以至於他现在得按门铃。

按了一次没反应,第二次他按了久一点还是没人来应门。范夏轩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这时范海馨也早该回家了。一想到这点他忍不住蹙起眉头,开始往一些不好的方向想去。

要是再出什麽事他可承担不起。他快速的在联络人上找到范海馨,准备拨过去时他很清楚的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跟低语。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在这狭小的巷弄里任何声音都是以两倍来放大的。弄得他一下就听出其中一个说话的是范海馨,而另外一个高亢的音调也是女生,但这声音他略感熟悉。

"我叫刘以恩。"

他想起当时在超市见到跟范海馨很亲密的短发女孩刘以恩。难不成他们还在交往?

在他还在思虑这问题时,门口出现两抹被路灯照映在地面上的影子。范夏轩呆站在原地愣生生的看着两抹影子亲密的接触,已经快融成一起了。周围只有几只小狗的吠叫声以及远处不时传来的鸣笛声。

匡!

最後停在门口的范海馨把握在手上的手机掉落地面,萤幕朝下的那种大概是没救了。

「你......你......」范海馨目瞪口呆,张着嘴老半天只吐出一个你字。

「好久不见。」范夏轩有些为难的挥挥手又顺势瞄了眼刘以恩。光线有些昏暗,他看不清眼前的两人容貌上是否有改变。

「不是你哥吗?你干嘛这麽惊讶?」

逐渐习惯被路灯照耀的视线,范夏轩能隐约看见绑着马尾的范海馨。还是那个很清纯的妹妹,小时候拉着自己裤子仰头对着自己喊着哥哥的范海馨。

「小恩,你先去洗澡吧!」

进去後,刘以恩跟着进来。看着她熟门熟路的走进客厅倒杯水的模样,范夏轩很肯定她不是第一次来。

范夏轩走上二楼,把包包放在房间後便走了下来。

一楼只有客厅跟接近厨房的浴室是亮着的,他轻巧的走到客厅。范海馨坐在沙发上看着墙发楞,电视上播着重复的新闻。

范夏轩伸手关了电视,犹豫了会还是坐在范海馨的对面。

浴室里传来阵阵的淋浴声,这让范夏轩感到不自在。而眼前板着一张脸沉默不语的范海馨更是让他尴尬。

「你怎麽会突然回来了?」范海馨瞄了他一眼。

或许在她心里她这个哥哥大概是永远脱离家里了。看见自己还以为天要塌了似的难得。

一想到这范夏轩有几分不悦,当然也可能只是自己胡思乱想,不过任谁看到范海馨的表情都会不自觉往坏的地方想。

「怎麽?干扰到你跟刘以恩了?」不是的......明明讲话不想这麽酸的。

果然一说到刘以恩,范海馨原本平淡了脸瞬间绷得严肃,上唇紧咬着下唇。

「你想说什麽?」

范夏轩有点吓到,当然只表现在内心。

范海馨皱着眉头,以往一直带点天真的双眼如今却像是老鹰般狠狠盯着眼前的猎物。

「我是想说......你都趁妈还没回来就带着刘以恩进家吗?」

范海馨面有难色,照这表情大概是给自己说对了。

「你能带朋友我就不能带吗?」

「我都看到了。」

「什麽?」

坐在范海馨对面,她的一举一动跟脸上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紧抓沙发皮革的双手跟已经咬破的嘴唇上泛着一丝血。

「之前你跟刘以恩在超市遇到我时,我早就在路边看到你们了。还有刚才你们停在门口前在做什麽我都看见了。」范夏轩大概是特别平淡的说出这些惊人之语。他只注意到范海馨脸色一白眉头越皱越深,以及浴室完全没停过的水声。刘以恩这女孩子真的不在意在别人家洗澡可以洗快四十分钟,水声都没停过的。

「是......是啊!我就是那个恶心的同性恋,你......你......」

她在发抖。抖得很厉害。低着头范夏轩却能清楚看见范海馨眼眶周围的湿润。

「你别这样说好吗?同性恋不恶心!」

他没有想要再把范海馨惹哭的意思,毕竟这趟回来他主要也是想和好,但刚才被范海馨的态度稍微激怒才以这种方式开口。可现在从范海馨嘴里听见他一直很忌讳的词,范夏轩口气难免大声了点。

范夏轩看着同样跟他身为痛同性恋的范海馨,有种是看着以前的自己的模样,对自己的性向感到担忧害怕别人的异样眼光,这些都是他以前有过的时候。

当时他所经历过的事范夏轩一点都不希望再次降临在范海馨身上,那是多麽痛彻心扉的事。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自以为正确的人们。」

范海馨大概没预料过自己会这麽讲,张着嘴没吐出半个字。倒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范海馨的眼角滑落,闪烁的像颗小宝石。但范海馨却扯开嘴角,无声的笑着。

「嗯!」

刘以恩总共花了快一小时才慢悠悠的从浴室走出。范夏轩低着头没打算往那个方向看,毕竟有点不礼貌。在他出来前十分钟有想过要不要到二楼避开一下,但又想想这是他家为什麽要搞得他才像是作客的。

换范海馨去洗时,他看见范海馨有些不安的看着他,对此范夏轩心照不宣,手一挥示意范海馨可以安心洗澡。

「哥。」刘以恩还是跟以前一样顶着一头短发坐到刚才范海馨坐过的位置上。

他一眼就能看穿刘以恩的僵硬,虽然这孩子老给他一种成熟的气息,但总归还是个孩子。眼前就是自己女朋友的哥哥,何况现在只有两人肯定很尴尬。

「你别紧张,我都知道了也不反对什麽的。」

刘以恩瞠目结舌,不停张合的双唇大概想说些什麽,却只字未提。

「你应该知道海馨他发生过一些事吧?所以自从那次之後很害怕男生,所以......我应该说是没有特别惊讶或是......难以接受。总之你们不要太在意外人的眼光或者是评论。」这些都是他自己领悟过来的,当然也包含着咖啡店店长跟S附中的副校长。他不希望看见范海馨踏过自己重蹈覆辙的路,想让他们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这麽排斥。

刘以恩大概很意外自己说的这番话,足足愣了几分钟才颔首。

范海馨很快就出来了,比刘以恩还快。这会儿换他进去洗,脱下长袖棉衣看着左手上的伤口发楞。

他最近没有再自残了,自从收到纪冉的手机後那种强烈想要发泄,或是证明些什麽的念头就忽然消失了。但这只限没看到伤口。

划下的瞬间血液往外奔流的模样一直让他念念不忘。范夏轩伸出右手抚着那些已经癒合的疤痕,这又发觉指尖开始颤抖了,心里的那股躁动蜂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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