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我家门口,背着阳光,抬头看着二楼没有开灯的窗口。
我先是愣愣地看着,半晌後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喉咙乾乾的,就像卡了一颗石子,让人无法发出声音。
然後他转身过来。
「倪若凡。」
我点点头,好像在说,对,是我。
看我呆着不动,他皱眉说:「过来啊。」
我几乎是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甩,飞扑到他身上。司马言光情急之下也丢掉自己手上的袋子,一只手接住我,另一只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阿水婶的菜。
他心脏碰碰跳得好快,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吓的,总之他一边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啊。」一边顺着我的背,连连喘气。
我用力抱紧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确认眼前这个人是真的,至少不是什麽黄昏的死神。
直到天色全黑,路灯闪起昏黄的光线,我才意识到自己抱了他多久。阿水婶的菜不知道什麽时候被他放到门口的柜子上,他没说话,一只手反抱我,另一只手一直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一样,我却觉得无限舒坦。
我放开他,两个人无言地互视了几秒,我思索地是否该开口为先前的无理取闹道歉,他只是捏捏我的脸说:「进去啦。」接着弯下腰把所有东西都拿起来,偏头示意我开门。
家里黑漆漆的,我把所有的灯打开,连厕所的也不放过。最近只要一个人在家我总是会这样做。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害怕黑暗,只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实在太过孤单,每个微小的声音都被放的无限巨大,让我常常一惊一乍地回头瞪着空无一人的背後。如此不过是寻求多一些的安全感而已。
司马言光没对我的举动表示意见,他把东西放到客厅桌上,食物拿进厨房餐桌打开,又从流理台边拿了两双碗筷,把米饭倒出来、分成两份,一切就像在自己家那般自然。
我狐疑地看着他,即使我们两个认识很久了,但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只有过年那时进来过一次而已。。自从高中他光明正大地跑到家门口接我上学後,爸防他跟防小偷似的,虽然表面上对他笑笑,背地里却不停的问我他有没有对我毛手毛脚。
我总是回答,不被嫌弃就很不错了,爸你真的想太多了。
看我站着不动,他反客为主地招呼我,拉开餐桌椅子说:「过来吃饭。」
阿水婶顿的卤牛肉很香,用筷子轻碰整块肉就会化开,红萝卜吸收了汤汁的精华,颜色变成几近暗褐的红色,看起来特别美味,就好像她说的,配着这个白饭都可以吃掉好几碗。
就算再下饭,司马言光仍然不太喜欢只吃这些东西,他觉得太咸太油腻,吃了几口後终於受不了了,问我家里有没有菜,能不能去炒一盘来。
他这吃东西的怪僻倒是始终如一,虽然不怎麽挑食,但一餐总得要有些青菜蔬果,这也算是营养均衡吧。
晚饭後,他让我先去洗澡,自己拿起菜瓜布开始清洗碗盘。等我头发都吹乾了他居然还待在厨房,於是我绕回房间整理了一下要带去医院的东西,顺手装了几罐阿水婶的牛奶营养品,然後就在客厅沙发上抱着腿看电视。电视演了什麽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的眼睛盯着司马言光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竟然觉得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比综艺节目好看多了。
但事实证明司马言光终究还是司马言光,尽管他在厨房里多麽的笨手笨脚,事後却看不出一点痕迹。所有东西归位的井井有条,彷佛刚才那个洗个碗也能弄出巨大声响的人从来不存在似的,脱掉围裙他又是一条好汉。
擦乾手上的水滴,他拿出一袋东西到我身旁坐下。
那是一件我常穿的外套,他刚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衣服上有着他们家洗衣精的味道,我想大概是洗过了。
他递给我时神情突然有些尴尬,「我去你家的时候看到你丢在床上没带回来,就顺便帮你拿了。」
「⋯⋯你回来前还特地去我家啊?」
他停顿几秒,像是在找理由似的,最後终於挤出一句,「我怕你有东西忘记带回来啊!而且你神经这麽大条,我怕垃圾忘记倒等开学都发臭了。」
我哦一声,基本上他家的垃圾也都是我倒的,所以他实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去的时候没被房东发现吗?」虽然他有我家钥匙,但男女楼层还是控管得很严的。
他耸耸肩,「整栋楼都没人在。」
「哦。」
他没回话,我也没说话,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我探伸过去翻了翻他爸妈要他拿来的东西,也是一些水果和营养品。塑胶袋窸窣作响,我正想着要不要去切盘水果时,才发现居然已经八点多了,今天时间过得特别的快,感觉才吃顿饭而已,夜就已经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