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缓缓气,指着七少爷说:乐王府的事,你去处理一下。
程大腾得站起来,考虑到行为欠妥,略顿顿,才上前说:王爷府上芝麻也是西瓜,万不可轻视。这事,还是儿出面为好。
为何?
七弟还年幼,也从未涉过这些事,怕他一时不察,被王爷府挑了刺。
哼,程老爷有点动怒:推他去遮丑正好!也让他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程大压着焦躁:爹别生气,若想要七弟厉练,儿过几日找点简单轻松的活儿让他学着。
程老爷推倒茶盏,茶汤很快顺延而下,站立的仆从赶紧上前收拾,发现老头还是怒气冲冠的样子,吓得不敢抬头。
让他去!这不顺眼的东西!丢了脸这亲事也甭成!甩下话,程老爷拂袖而去。
程大慢慢坐回下首。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两件事似乎全对七少爷不利,可也对他没什么丁点好处。
小丫头来收碗时,发现只有七少爷的茶喝得干净,一滴不剩。
回府应卯的李赞隔了半日又来了。只是换了衣服,人也清爽不少。跟着的小随还提了个篮子,里面花花绿绿不少新鲜菜蔬。赵言看着接过就拎去了厨房塞给了小蕉。
礼尚往来嘛,李赞说。
你爹没打你?七少爷正翻着书卷,兴致缺缺。
想打也打不动了,李赞高兴地挑挑眉。再说,他若真打,我也真跑。
让你回来到底何事?难不成也寻了方亲?
这倒没有,只是有个大人来借样东西。借到了你我二家。
哦?七少爷眼没离开书卷。实则没看进去几字。
借人参。李赞直说。
你家库存也丰富?
李赞摇头,这位大人低调多年,可若说连支人参都出来借,太匪夷所思。
或是用得多?赵言也插脚进来猜。
这玩意可不是吃萝卜,李赞接过赵言递来的茶,即使府里有人病了,需要,最上边的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再不济,等着上供的人可是挤破了头的。
是说不过去。七少爷合上书卷。
两碟子新作的点心送上来。晶绿透亮的糯米糕,谁看见都会食指大动。李赞自不必招呼,七少爷心里却微微透上酸涩。
有心事,必是有心人才做出。
赵言观察多时,先用备用的碟筷各挑出一个给七少爷放在面前。李赞看罢,索性把点心连碟子端起来方便食用。
赵言摇摇头,离开厨房时,小蕉就说,李少爷的东西可白吃不得。
何止不白吃,还要搭上很多。
程大爷领了两个姑娘过来。看见李赞,哦了一声,马上笑咪咪道:李爷也在?真是碰巧,平时请都请不到。七弟的面子大。
李赞听出弦外音,却装不懂样:程大爷这是不待见我呐。
程大赶紧拂袖下拜:不敢不敢,真心诚意结交,只恐李爷贵人眼高。
李赞下了椅子,站起来:这是哪里话,我给程大爷赔罪。
今日吉星高照,不如请李爷过府一叙?程大笑咪咪邀请。
这,不就是程府吗?李赞很不领情的样子。赵言看着程大爷的脸都颇觉尴尬。
程大不觉,到底老江湖:是我失言,一会自罚三杯。那就借七弟这贵宝地一用。说罢,交代门外他的一个随从。
七少爷始终似与已无关,不肯多言。
程大爷今日是特意寻我来的?李赞见摆好了茶,也没话找话。
我平日繁忙,难得见七弟一回。今天是奉了老爷的意思,给七弟送两个暖炕的人。
从进来就悄没声息掩在影子里的两位姑娘,此时不约而同地朝外侧站了站。
七少爷一眼不瞧。
李赞倒从头看到尾。末了,点点头:是亲哥的样子。
让李爷见笑了。程大爷喝了口茶,觉得这茶苦涩无比,却因外人在这,不能发作,只好咽了下去。
程七,从今晚开始,你不用半夜腿抽筋了。李赞笑谑。
七少爷不抬眼皮。
程大爷顺下去说:这两个已经懂规矩了,调教得差不多了,原本想放太太那里去。可爹说,你这缺人,就先拨过来了。这话,是说给程七听的。
七少爷喉咙滚了滚,还是没出声。
呦,那我今天艳福不浅,李赞不知是怕程大脸上挂不住还是担心程七将姑娘轰出去,只能自己费劲地演着双簧。
一会喝酒,就劳驾两位姑娘斟酒了。
程大爷脸上笑越堆越多:李爷赏脸,是抬举她们了。
这话,要是程七说,我可就安心多了,哈哈……李赞看了程七一眼。程七也递眼光过来。李赞觉得那眼底有冰泉。
哈哈……程大爷也附合笑。笑得牵强人意。赵言揪了揪耳朵。
程大爷的人办事极为得利,李赞东拉西扯中,已经置办出了一桌丰富的酒席。李赞连声:哇哇……,哇完之后也就顺就坐下,没什么赞美词了。倒是七少爷很意外地说:劳大爷费心了。
程大爷听着很受用。摆一下手,两位姑娘就一左一右站好了位置,伺候酒菜。赵言顿觉地位受到威胁。
他不安地看一下主子,七少爷也正看他,没眼色劲的蠢物,赶紧滚!
赵言背着这挨骂的锅跑了。跑两小步,停下慢腾腾走,他突然恨程大,太多事,弄这俩姑娘,眼看又失宠!失完宠后必定是失业。赵言越想越气,越背锅越沉。最后想想无处可发泄,脚步已经走到了小厨房边上。先吃饭吧,吃饱才好想法子。他安慰自己说。
小蕉刚把碗碟洗干净,抹净上面的残水。
七少爷有局,这饭,不用上了。赵言拉过小蕉坐过的小板凳坐下说。
哦,小蕉打开笼屉,拿出了两碟菜,火候过了,菜的颜色不鲜亮。赵言啃口馒头,脑海里幻想出无数个七少爷被两个姑娘灌倒,然后,然后……的情景。
馒头越咽越堵得慌,最后咳咳咳起来,小蕉倒了半碗水推给他:怎么不吃菜?
太气人了!赵言摔了下筷子。小蕉以为他说得是菜不好吃。挑了两口在嘴里,觉得尚可入口。她说,就是不好看,吃起来还行。你若不吃,一会周妈来了,想吃也没得吃。
赵言看看她,觉得这烧火丫头比那两姑娘顺眼多了。喝下她倒的水,挑了两口菜,边嚼边说:真是天上地下,那边的下人估计吃得都比咱爷好。
你若稀罕你过去呀,小蕉刺他。
哼,赵言不屑:我是看不惯那些狗,今天大爷送了两个姑娘过来,看见李爷在这,也不知真心假意,竟置了桌席面出来,还让那两姑娘伺候酒呢。咱爷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把我都撵出来了,嫌我碍事。小蕉你说,我能碍什么事啊?我……不就是嫌我不是个女的?不能投怀送抱吗?
谁投怀送抱?小蕉也觉得馒头噎人,顾不上忌讳,端起赵言喝水的碗用另一边喝了一口。
赵言看她的动作,觉得嗓子不噎了,可心又噎了:你这,你这,男女授受不亲……说着说着,他的脸倒先红了。
什么授受不亲?我喝的是另一边,这碗这么大,我,周妈,小胖,二随,全和这碗喝水。要说不亲,你和谁亲?小蕉最烦这些礼教。
我……赵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有拿馒头继续堵自己的嘴。周妈晃着肥身跨进门槛。小蕉胳膊捅了赵言一下,赵言回神,赶紧用筷子夹几口菜。
你小子今天偷懒吧?这个时辰先跑来填肚子了?周妈先打开柜橱瞅了瞅,随即也捞了只板凳坐下。两个菜,已经吃掉一半了。周妈拿筷子一挥,赵言瞬间也跪地膜拜,菜,见底了……。
小蕉想笑,又懒得听周妈叨叨,只好捂了捂嘴,还假装嘴在咀嚼。
你不伺候爷,跑这来先吃了?周妈问赵言。
七少爷有客,估计时辰要长,先让我过来垫两口。赵言看小蕉切了半盘熏肠,放在离他较近的地方,他先夹了两片,才感激地朝她望望。
吃完了吧?周妈问。
啊?赵言只吃了五分饱,但周妈不容他,在他迟疑之际,熏肠盘子已尽归周妈所有。
周妈,赵言不忍道,你还是得多注意身材啊,想当年,你有着水灵的鹅蛋脸,纤细的小蛮腰……
小蕉往灶火边靠了靠,赵言的话让她想哆嗦。
要说当年呐,周妈喷出一口熏肠味:这府里的,除了主子,还真没谁能比过我,我也是活脱脱水灵灵的一枝花,要不是太年轻,太貌美,太天真,太单纯,太讲义气,太说一不二,太顾忌海誓山盟……
小蕉打断了周妈的遥远的幻想:赵言,你帮我一起给七少爷送饭吧?
啊?赵言今个是真糊涂了。明明说了今天主子有吃喝,有人陪……
周妈还想再去切点什么硬菜,其他的仆从陆陆续续来吃饭了。周妈只得作罢。小蕉已经摆好了食盒,赵言只得提过来,随她往七少爷的房厅走。
搞什么呀?赵言问。食盒不重,估计没多少量。
你不是想看吗?小蕉反问。
想看啥?
你不说七少爷反常,以前不近女色,今天突然要开荤吗?
是,是啊,但我们去不是扫兴吗?万一,万一,进得不是时候……
啥时候是时候?就要不是时候的时候去才好看呢。赵言觉得小蕉脸上一副大义赴死的表情。
他停下劝道:咱别搅和了,反正主子隔不了几天也要成亲的,先提前熟练熟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你就别伤心了……早晚的事……
啥跟啥呀,小蕉夺过食盒不理赵言依旧往前行。
不是,赵言又把食盒抢到手,大爷在呢,还有李爷……
就因为大爷在,我才来的呀。小蕉反而笑咪咪。赵言看着,一时恍神,这丫头笑起来,怎么这么晃眼啊?
小蕉提前两步,见他痴呆,又回来扯他。
赵言担心小蕉受罚,好言道:一会我先悄悄看看,若方便,再和你一起进去……
胆小鬼!小蕉骂赵言一句。
不是胆小,赵言小声解释:大爷带姑娘来,就是成全七少爷好事的。你想想,两姑娘,一桃红一柳绿,总能捏住七少爷的七寸,这一捏呀……
这两人叫这名?小蕉跳开问。
我就打个比方,我也不知道叫啥。眼看快到了,赵言越发小声了。
你惹怕,我自个进去。小蕉说。
我怕?我怕什么?赵言突然生出一股英雄救美的气概。可听到里面的笑声晏晏,他的气又一下漏了。
他心里想,七爷啊七爷,我可是陪了您多少年的啊?你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发小啊?
小蕉见他磨叽,打心眼里鄙视。她又夺过食盒,从袖筒里掏出个小圆罐子,拧开,抹一把在手心里,磨开,往脸上抹了抹。
赵言寻思她这是见爷们前也化化妆。谁知她一掉头朝他笑,他先一趔趄,这丫头,真是不走寻常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