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教室,我们分成两组,一组是我和克宁组成由小夏领军的数学加强团,另一组则是由亮言一人当家的孤军奋战团。
小夏非常认真严格,每当一个题目讲解完毕,都会要求我和克宁各自再算一遍,确认完全没问题时,才会再继续开始下一个题目。
她的态度,让我有点意外、而且感动,就算是一起上学四年,同班五年的小学同学,那也是小时候,距离冥王星这麽遥远的事了,她大可不必在打工结束後,继续留下来陪我们,甚至连晚餐都买好。
一整个晚上,教室里几乎只有小夏的声音,我和克宁唯一的责任就是将她派给我们的试题,正确无误的写在答案纸上。
而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亮言更是一言未发,只是埋头苦读,甚至连小夏说休息时,也没有松懈下来。
一直到九点半左右,他才盖上课本,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数学加强团的我和克宁。
「加油啊!」亮言坐了下来,「两只不长进的绵羊。」
「闭嘴。」克宁低着头,「我快要掌握到打败牧羊犬的秘诀了。」
『到底哪来的自信?』我抬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休息吧!」小夏微笑。
『嗯!好。』我抬头看了看黑板上方的钟,才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时间正好停在九点五十分。
入夜後,补习班外头的街道比白天还要热闹许多,霓虹闪烁,贩卖电脑、相机、游乐器的商店一间接着一间,贩卖衣服、饰品、小吃的摊贩,更是占据整排骑楼。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看似自由的我们,实际上一点也不自由,忘了自己从何时开始在意旁人的目光和评价,只知道联考分数是这个年纪的身份证明,上头清楚注明了你被归类到哪个位置,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
看着眼前的小夏,这才明白,那份感觉从来就不是自卑,而是真真切切的羡慕。
我羡慕她总是能好好打理自己,从功课到外表,从同侪到师长,她就是个完全不用父母烦恼担心的人。
忽然,我像是想起什麽,答案飘飘忽忽的浮现脑中,似乎在往前一步就能紧紧捉牢,握在手中了。
「发什麽呆?」不知何时,小夏已经站在我旁边了。
『哪是发呆。』我望向正在整理书包的亮言和克宁,『我是在用心回想自己究竟遗忘了什麽?还有到底多彻底?』
「是该好好想一想,」小夏没好气地看着我,「你这人真是有够夸张的。」
『呵......』我勉强挤出笑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那请问你想起自己彻底遗忘什麽了吗?」小夏微笑,「赖先生。」
『干嘛这麽好奇?』我停顿了一下後才说,『是有想到一些,模模糊糊地还不是很具体。』
「那你认真想,」小夏望向窗外,「说不定那些记忆中也有我的戏份。」
『好。』我点了点头。
透着霓虹,从落地窗反射出的她,瞳孔似乎闪烁着些微光芒。
「关於赖爷爷的事我也想知道。」小夏语气平淡,我却感到有种难以形容地深刻隐藏在其中。
『就算零碎也没关系吗?』
「嗯!」小夏点头,「就算是多麽微不足道的事情,或者只是一句话都没关系。」
真的被小夏说中了,刚才想到确实是一句话。
一句在上学途中,爷爷告诉我的话。
虽然只是日复一日中的一小段插曲,但关於这麽别扭幼稚的自己,就算到了现在还是让我羞於开口。
「小夏这学期当班长,下学期就换我们禹臣了。」等红绿灯时,爷爷摸着我头上的橘黄色小帽。
『我才不要当班长。』我生气地摇头。
「好好好,不当不当,爷爷知道禹臣不喜欢当班长。」爷爷牵起我的手,「对吗?」
我倔强地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不知为何,明明以为消失殆尽的过往记忆,在回想起的那一刻,却仍旧能清楚地感受到,从爷爷手掌心传递而来的厚实温度。
暖烘烘地,像陪伴我成长一样,从来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