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打击,像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横在眼前从未褪去,但我总是不愿正视,愚鲁地自以为时间能将其淡化、治癒。
表面看似癒合,内里却依旧溃烂败坏,只是我拒绝面对,更逃避回忆,渐渐地有关爷爷的事就在脑海里缓缓消退掩盖,坠落到谁也无法碰触的隐蔽处,连带的附着在那段时间,属於小夏的部分,最终也在我心里被深深掩埋。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下来,一直到夕阳将最後一丝光线带走,操场四周的灯一一亮起,才又开口。
「该走了。」小夏看了看表,接着起身将视移到仍坐在原地的我。
『还有吗?』我跟着起身。
「不知道,」小夏显得有些落寞,「等想到了再跟你说。」
『好,』我点头,『一起吃饭,我请你。』
「干嘛!愧疚吗?」小夏微微一笑。
只是这抹笑容在我眼中却显得十分勉强。
『是感谢你告诉我这麽多重要,却被完全遗忘的回忆。』我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还有曾经无法面对的事。』
「无法面对?」小夏问得小心,「是指爷爷过世的事吗?」
『嗯!』我点头,『当时无法面对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格外珍贵。』
「我能理解,」小夏边走边说,「爸爸也是到我升上高中後,才敢告诉我爷爷去世的事情。」
『当时承受,或者後来遗憾,』我轻声叹气,『人生果然充满抉择。』
「我也是大一点之後才慢慢察觉到,」小夏神情淡然,「那时候只要一放假,我就会吵着要去找爷爷,但结果都被爸爸找理由搪塞掉。」
『大人都觉得小孩子好骗,』我低头看着她的影子,『吵归吵,只要注意力被转移,一下就全忘光了。』
「也是。」小夏终於笑开了。
『总之,谢谢你。』我认真地说。
在听小夏述说这些事情的当下,我心里冒出一股难以形容的亲近感,彷佛全世界就只有她,能了解我当时候在大人眼中的无理取闹。
离开学校,街上大部分的招牌灯都已经打开,越过马路,沿着骑楼,我带小夏到附近一间以排骨饭出名的便当店。
这间便当店,距离她老家不到两百公尺。
『应该很熟悉吧!』我明知故问。
「嗯!」小夏点头,「至少来过一百次。」
『我也是。』我笑着说。
「小时候一星期至少会来一次,」小夏说,「不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
我记得以前只要家里没准备晚餐,爷爷就会骑上他的野狼125来这边帮全家人买便当。
这是关於小时候,我少数记忆清晰的事情之一。
我还记得爷爷很喜欢在固定的地方买东西,早餐是、晚餐是,连平常餐桌上的鸡鸭鱼肉蔬果都是。
这些看似固执不爱改变的背後,其实隐藏着浓厚人情味,这是身处不同世代的我无法深刻感受的。
『我爷爷很爱来买。』我笑了笑,『像是家里的另一个厨房一样。』
「我们家也是,爷爷和爸爸好像永远吃不腻一样。」小夏语气中,有种不知该好气还是该好笑地浓厚无奈。
人声鼎沸的店里,我们不再聊爷爷和国小时的事,改说一些自己在国中高中所发生的趣事,方才在学校时的酸涩沉闷,逐渐变得遥远不切实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