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大陆,四方气候迥然不同。
南方长年炎热,北方终年寒雪,东方四季分明,西方四季如常。
北方,真正天寒地冻的地方是在群山之间。山峦绵延数千里,宛若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将严寒的气候封锁在崇山峻岭之中。
山脚附近的城镇常年低温,却无风无雪,对一般人来说,需穿着御寒衣物,但对於有功体护身的武林人士,顶多是加件挡风的外衫。
然而,上山就完全不一样了。
「极寒之巅」乃主峰之名,号称是北方山脉中最严寒之处,为黄土大陆上的八大名山之一。传闻,魔教总部就座落於其中某处。
山上风雪交加、朔风猎猎,是一整片冰封世界,并非单纯的保暖衣物所能抵挡。虽然,拥有深厚内功的武林人士,在运行十成内力的情况下,尚可於酷寒之中勉强行动,但若无法及时抵达魔教总部,一旦耗尽内力,就是死路一条。
故而,魔教教徒上山需要服用「驱寒丹」。
驱寒丹,顾名思义能驱走寒冷、维持体温──让人顺利翻山越岭。
一粒「驱寒丹」的功效约莫能持续三日,但药效无法累加。其制作成分不明,由魔教高层秘密炼制,再统一分配给教众。由於是配给制,所以遗失也无法补给,只能等到下次配发。
至於,如何配给?如何发派?一切都成谜。
据说,曾经有魔教教徒因为弄丢了「驱寒丹」,而且屡次错过配给的日子,导致相隔十年,才得以返回魔教总部。
极寒之巅附近,有大大小小的城镇若干,虽然因山上寒冻,寻常百姓无法入山,但连绵的冰雪美景,在黄土大陆上堪称罕见,往往吸引不少游客。
大街上,人潮如织,热闹的商铺中耸立一间没有挂招牌的酒楼。
楼高三层,最上层的是一间豪华的包厢──暖阁雅座。
半人高的窗台横占整面墙,窗扇并非左右开阖,而是一大块可拆卸式的雕花木板。卸下窗板後,视野豁然开朗,正对白雪皑皑的千岩万壑。层峦叠障,峥嵘起伏,山脉与天地连为一片银白,放眼所及,宛若一幅巨大的山水景画。
包厢内,薪柴在火盆内劈哩啪啦的燃烧,跃动的火光映照在雅座之间,刻划出两道潇洒的背影,一黑一白,一坐一卧。
右边,乐如安身穿黑色劲装,肩上披了一件泛着流金云纹的水色斗篷,遮住悬在腰侧的御灵剑,仅仅露出半个剑柄。他仰坐在根雕靠背椅上,欣赏窗外的连山雪景,惬意品茗,悠然自得。
左方,隔着三弯腿的大型圆木桌,一席竹塌铺着厚厚的绒毯。贺云青衣着素白长袍,添了一套琥珀色的皮裘,紫炎剑单独竖立在塌侧。他斜卧於竹塌之上,貌似在闭目养神,但眉头紧皱。
日前,「格杀令」的事情遍布天下,江湖上传得是沸沸扬扬,但关键的人物──赵扬天与慕丹绝──却始终没有消息。
这里是离极寒之巅最近的一座城镇,乐如安和贺云青已经来此一个多月,本来是打算潜入魔教总部探查,但未能付诸实行,反而一直在附近徘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手上没有「驱寒丹」。
不得已,只好在此守株待兔。
「你当初干嘛把魔教设在那麽麻烦的地方?搞得我们现在进退两难。」乐如安一边嗑瓜子,一边随口抱怨。
「哼!」贺云青抬起半片眼皮,嘲讽道:「要是早知道有一天得去魔教,我就把总部写在大街上!」
乐如安顿时语噎──倘若真的写在大街上……也算是极具创意。
还没等他吐槽回去,店小二就推开包厢的门,陆陆续续送上方才贺云青亲自点的餐点──桂花糕、杏仁饼、百蛋酥、粉玉羹、如意果……各式各样的甜点摆满整桌。
乐如安看得满头黑线,忍不住问道:「你喜欢甜食?」
对方瞄一眼,语气平板:「不喜欢。」
乐如安抽了抽嘴角,用一副「那桌上是什麽?」的眼神,无声地询问。
贺云青面露不耐烦,用一副「老子不用你管!」的白眼,沉默地回应。
端上最後一道甜汤後,店小二退出包厢。此时,贺云青慢悠悠地翻身而起,坐到另一张根雕靠背椅上,开始对满桌甜品挑挑拣拣。每碟都只浅嚐一口,每沾一口他的眉头就锁紧一分,彷佛难以下咽。
乐如安撇撇嘴,他对甜食兴趣缺缺,继续喝茶嗑瓜子。
基本上,乐如安不算挑食,口味也一般,但贺云青恰恰相反。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明白那家伙很爱吃,但又称不上吃货,正确来讲,应该算是美食主义者,说难听点就是嘴很刁。
除了刚开始解除阵法的那段时间,贺云青会大吃大喝之外,也不知是物极必反,还是本性如此,之後对食物越来越挑剔,份量也越吃越少──如果说乐如安吃得是七、八分饱,那贺云青就只吃到二、三分饱──对一个正常的成人男子而言,理所当然是不够的,所以贺云青经常处於饥饿状态。
人一旦饿肚子,自然容易暴躁,这大概也是他脾气不佳的因素之一。故而,贺云青每到一处,总会蒐罗一堆美食,试图从中寻找出能满足口腹之慾的餐点。
只可惜,符合他口味的料理是少之又少──这是乐如安长期观察下来的结论。
此次也不例外,贺云青唤来在门外待命的店小二,指着桌上的糕点,吩咐:「撤了。」接着,他又念起一长串菜名。
酱烧鸡翅、香酥鸭掌、糖醋排骨、红扒肘子、八宝元鱼……堪比满汉全席!
「怎麽都是大鱼大肉?」听到菜单,乐如安不禁皱眉。
「你试试看整整七年都茹素!」贺云青立刻回呛一句。
呃……是指那个淡而无味的百岁果啊?就算乐如安不是重口味的人,也完全吃不惯。好吧,连续吃整整七年确实会让人受不了。
事实上,乐如安平常根本懒得管对方的用餐习惯,但最近真的越来越夸张……看着店小二撤掉几乎没吃的甜点後,又呈上满桌佳肴,而贺云青仍是一脸嫌弃,嘟嘟哝哝地抱怨食物闻起来有股怪味。
至此,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暴殄天物,天打雷劈,你小心又被困在荒山。」乐如安凉凉地挖苦。
贺云青愣住,随即狠狠瞪了乐如安一眼,最後满脸不爽地夹了一筷子。
刚要入口,忽然蹙眉,将那一筷子鲜美的鱼肉移至鼻下嗅了嗅……骤然,贺云青的神色大变,立即摔开整副筷子,导致肉沫飞溅。
这番举动引起乐如安的注意,他懒洋洋地侧目,没好气地问道:「你又怎麽了……」
贺云青霍地起身,刚毅的脸上带着薄怒,眸中划过精光,长袖一挥,将整张木桌掀翻。乐如安大吃一惊,当即蹦起闪躲,避开扑面而来的汤汁菜肴。转眼间,食物横扫落地,杯盘四分五裂,满地碎肉残羹、一片狼藉。
「你干什麽?就算难吃也不用这样吧!」乐如安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重重哼了一声,贺云青并未答腔,而是回头捞起竖在塌侧的紫炎剑,紧接着,怒气冲冲地持剑奔向门口。
「慢着!」乐如安吓了一跳,以为贺云青因为料理不合胃口,打算去找店家算帐,连忙冲上前拦截。
「让开!」贺云青喝斥,一把推开对方。
乐如安踉跄两步,随即一个回身,再度阻挡於门前,劝道:「冷静点,要是不满意这家的膳食,乾脆换一家……」
「白痴!」贺云青骂道,直接撞开对方,丢下一句:「有人在菜里下毒。」
啥?下毒?
乐如安呆滞一瞬,目光掠过满地狼藉,表情赫然一变,隐隐察觉门外有几股陌生的气息,霎时心中警铃大作。他斗篷一甩,手按配剑,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下一刻,贺云青一脚踹开包厢的大门,只见店小二倒在门边,生死不明,而走道上闪现六、七道人影。
见状,乐如安差点没爆粗口。
靠!诸位黑衣人,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