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榆不晓得自己是在什麽时候睡着的,他只觉迷迷糊糊间自个儿身下不断地起伏很是颠簸,起初他还想忍着些继续昏睡,但最後却被晃到什麽睡意都没了,於是他不由得缓缓睁开了双眼。
只见跃入眸底的依然是伏鹰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而可能是靠得近了的关系,这回他能清楚地看见伏鹰的脸色不是很好,双唇看来略显苍白,眼下也满布青影,一副彷佛未曾好好休息过的模样,不过虽是如此,他眼下却仍是神情专注的看着前方。
直到这时墨榆才发现,梦中的颠簸起伏是来自於伏鹰,因为此时的他正抱着自己脚下不停地走着,不知是不是在找寻出谷的路,而正当他如此寻思之际,却见伏鹰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下一刻竟忽然低头往他看来,对上他的目光勾唇一笑:「小娃儿,你醒啦!」
又听到一模一样的开场白,但墨榆这回连在心中反呛他都懒了,直接便转过头去看前方,想好好观察哪里可能有出路,完全不大想理他,只是他才刚偏头,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好大一声……
「咕噜……」
竟是饥肠辘辘。
一听这不争气的声音,墨榆当下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虽然伏鹰此时并不知道这身躯里的魂魄是他,但眼见自己竟在仇人面前出糗,他还是直想找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
相较於墨榆的自我厌恶小剧场,伏鹰倒是只挑了挑眉,然後便停下步伐,伸手在胸前衣服里窸窸窣窣的不知在摸些什麽。
察觉到伏鹰这一举动,墨榆不禁也回过神来,好奇的抬起眼帘往他看去,想看他到底是在找什麽,但就在他侧头朝伏鹰掏着怀里的那手看去时,伏鹰却将手从衣里抽了出来,然後将一个什麽东西凑到他面前。
「小娃儿,来!吃吧!我帮你准备好了。」
伴随着伏鹰的声音落下,墨榆这时刚好也看清了他手上所拿的东西,霎时间不由得面色一变、瞪大了眼。
只见那是一条全身通绿,身上节节分明,此刻正在不断扭动着的肥硕虫子。
好一个伏鹰,他这竟是叫他吃虫!
「小娃儿,不是肚子饿了吗?来!这可新鲜的很,快吃!」似是见他半晌未有动静,伏鹰笑了笑,将手上的虫子往他嘴巴凑了凑。
冷不防的,一股软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墨榆顿时只觉胃中一阵翻腾,满腹酸水简直都快倾倒而出,当下连想也没想,立刻抬起自己的手一拍,将伏鹰凑在自己唇前的虫子给往外拍了出去。
「啪!」
伏鹰猝不及防,没料到他会有此一着,手上的虫子没拿好,就这麽飞了出去。
「噗滋……」
兴许是力道有点大,肥硕的绿虫一落地,顿时就成了一摊绿泥。
墨榆无暇为那虫子哀悼,立刻举起手就想去擦嘴,将唇上那恶心的触感给抹掉,可他手才刚抬到一半,却又听伏鹰轻叹了口气,然後又伸手探入自个儿怀中,语带无奈道:「小娃儿,你怎麽这麽浪费?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这谷中几个较乾净的鸟窝、树洞里掏来的虫子呢!你啊!真是糟蹋我的心血!」
闻言,墨榆简直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这真是好一个伏鹰,鸟蛋、树果他不掏,偏生要掏虫子来喂他,要不是知道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可露馅,他简直都要怀疑他是否已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分,所以刻意要来恶整他的。
墨榆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就抬眼要朝伏鹰瞪去,只是他眼刀都还没来得及丢出,下一刻便又见伏鹰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通身碧绿的肥虫,然後朝他笑得一脸无害道:「还好、还好!小娃儿,我怕你吃不够,所以当时多掏了一些,这下你不用怕饿着了,来!我喂你。」
眼见方才的恶梦再次重现,墨榆的眼珠子不禁都要瞪到掉出眼眶了,他紧闭着双唇,在伏鹰作势又要将虫子递到他嘴巴时,连忙用本来欲擦自个儿嘴的小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兴许是他这一抗拒的举动太明显,也可能是脸上的嫌恶太浓厚,伏鹰这下竟似看懂了他的意思,就见他神情微怔,手下动作一顿,然後转瞬间像是想通了什麽那般,嘴角轻轻上扬,俊眸带笑的对他说道:「小娃儿,不可以挑食!好孩子就是要多吃点小虫子,这样才能长得又高又壮,以後翅膀才能强而有力,带你在空中遨翔。」话毕,他便用手腕轻而易举地拨开了墨榆的手,将那绿油油的肥虫直往他眼前凑来。
翅你妹啊……
闻言,墨榆气到险些就要对伏鹰比出不雅的手势。
敢情好,这只蠢鸟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同类了,喂他吃虫……他怎麽不乾脆姿态做足,用嘴巴叼着喂他吃好了!
眼见那一扭一扭的虫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自己的手又力气不够无法阻止伏鹰,墨榆乾脆转过头去将脸埋进伏鹰怀中,宁肯暂时放下自尊拿仇人当挡箭牌,也不愿再和那虫子有任何接触。
孰料,伏鹰也根本没有放弃的打算,他硬是用手背又将他的脸给扳了过来,然後拿着那虫子就要堵到他嘴前,拧眉对他说道:「小娃儿,别闹!你整日没吃东西了,快吃吧!」
既然避无可避,墨榆这下乾脆紧闭双唇死不张口,一时间只感觉伏鹰拿着那肥虫不断地在他唇上试图攻入,一股股湿软的触感不断地袭向他,他得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一口酸水不要吐出来。
虫……
墨榆为仙数千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得被迫吃虫,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仇敌以替自己着想的理由给强行喂虫。
为仙不易,历劫更难,本以为不过凡俗红尘走一遭,尝尽几回喜怒哀乐贪嗔痴罢了,却没料到一切竟不是那麽简单。
墨榆满腹辛酸,他总算知道为啥天宫中的每位仙人一听历劫就面如土色,因为就连他此时都只想尽快来道天雷直接了当劈了自己,让他终结此世再入轮回。
这凡事不能操控在己的感受实在太难过了。
倘若他喝了孟婆汤什麽都忘了还好,至少还不会如此挣扎,但偏偏他什麽都记得啊!
尽管在天宫担任的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仙职,但身为一个司镜仙君,他怎能在有记忆的情况下,被仇人强行喂虫,丢尽天宫的颜面呢!更何况,要是将来让回归天宫的凤九天知道此事,他势必会被他耻笑不成材的,所以他宁肯被天打雷劈也不想吃虫啊!
於是,纵使此时不过是个娃儿,但为了天宫颜面、为了自尊、为了凤九天,为了不与虫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哪怕绷得小脸发白,墨榆也拒不张嘴,而在如此情况下,伏鹰一连试了好几次,眼见自己始终无法将虫子顺利送入他口中,最後终於也停下了动作。
望着伏鹰将手撤离自己眼前,把那虫子也拿得远了些,墨榆这才稍微放松心神,将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好险!差点他就撑不住要张嘴了。
思及方才那惊悚瞬间,墨榆仍是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稳下了心神後,他这才抬眸看向伏鹰,想看他接下来要做些什麽,而只见伏鹰剑眉微蹙,面上神情很是不解的看了看他,然後又垂眸看了看手中也被折腾到瘫成一笔直的肥虫,最後疑惑的喃喃自问道:「奇怪……为什麽不吃呢?」
当然不吃!因为老子是人!
闻言,墨榆忍不住在心中恶狠狠的回了句,同时默默翻了白眼。
然而,有道是人之一念可经九百生灭,许多事拍手弹指之间便已生不同变化,这端墨榆才刚松懈心神,下一瞬他就看见伏鹰那厮将手中虫子举到自个儿眼前,然後喃喃地说了句:「难道要用嘴巴喂才肯吃?」
此话一落,墨榆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见伏鹰毫不犹豫的将半截虫子含进自己嘴里,然後在他的惊愕目光之下,低头就往他唇上压来。
这一骤变实在来得太快,来得迅雷不及掩耳,墨榆完全没能来得及紧闭双唇,就已感受到一柔软之物贴上自己唇瓣,然後紧接着一个不断地扭动的什麽东西就那样滑入自己口中。
感觉到有一细长之软物弹过自己舌尖直往喉头滑去,墨榆瞪着眼前那张已然撤离自己双唇的俊美面容,霎时间不晓得是被气的还是被恶心的,胃中狠狠一阵翻滚,满腹酸水霎时如洪流倒灌而上,甫张嘴就吐了伏鹰一身。
「恶……」
墨榆想,这应是他人生中学会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