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掏心舍肺的话语,却只让青霄觉着心尖剧痛,他知道他的少年定是想岔了,是以旋即将那皓月身影再次揽入怀尖,嗓音清冽温柔,如若山涧流泉,「虹儿多心了。」
细细摩娑对方修长的脖颈,青霄的话语轻浅,在青虹所见不着之处,目光更是饱含深切的执着,道:「於上天界,男子结合从非异事,但你我终归血脉相连,於伦常不合……终其一生我们皆难能受众仙所贺、被三界认可……」
「可即便如此,我亦从未想过放开你。」
「虹儿,我这一生,亦仅心系你。」
少年的心猛地一颤,旋即唇角轻弯,澈眸犹似缀了漫天晨光,笑意真正入到了眼底。
「那……」若是如此,又是甚麽让你介怀、忌惮,让你迄今仍未曾……?
「只是想有个始终。」似是明了少年心中所想,青霄淡色薄唇勾了勾,又忽道:「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大哥与符兰上君的成亲大典。」
一句话看似无所关联,青虹却何等聪颖通透,几乎是瞬刻间,他便明白了兄长之意──对他们二人而言,大哥青季与符兰上仙於他们如有再造之恩,毕竟三个月前,若非青季那煞费心神的计策与来往亲为,只怕他如今仍在求而不得的回圈里郁俋辗转;而青霄亦会在他尚不知晓的时候前往人间,从此一别千年。
是以若无青季与符兰,他们现下所求本皆胥梦一瞬,又何来这一季之久的花朝月夕?
了然地颔首,体察到兄长细腻心思的少年只觉心头微热,下意识便探手将那人给予的怀抱收得更紧些,随後想起初见符兰上仙之景,识海间一片清宁安然。
彼时他方与青霄剖明心迹不久,便欲打算前往飞来峰好好地向青季致谢──不为他者,能得如此为他们着想、於觉察他们二人之间不容於世的情感後仍选择接纳的兄长,是他们之幸。
可当二人到得了飞来峰之际,却闻小仙道峰主有要事外出,便欲离去;却被小仙後一句话语给止了步履:峰主道,若来客是重霄峰与虹来峰的少主们,自然是要留下的。
两人遂在正殿落座,既品茗、亦叙话,候着时辰愈晚,兄长自会归来。
而不消多时,即闻一声朗笑自殿外传来。孰料,他们尚不及行礼,便听得在那令他们皆熟稔不已的醇然音色後,另一优美婉转之音不疾不缓地尾随而上──
光闻其音,如见其人。
甫那时,青虹心下一怔,已有臆想,便见青霄薄唇轻启,印证了他的猜测:符兰上仙。
……符兰上仙,陆家家主最年幼貌美的爱女、驻防军中声名烜赫的战士、寿元未至三百岁便受封上仙之位的祭神传人……那自初始,便平白遭他误解、妒忌、不喜,却实而清白磊落的女子。
少年多少有几分庆幸,庆幸早在他与符兰上仙初识前便已与所爱之人相互剖明了心迹、教他不至错怨他人;可当真正亲自见得那卓然清越的女子时,他又岔了心神地想,符兰上仙,多麽好之人,若兄长本不喜他,他绝无半点相争之力。
恰若传闻所言,符兰上仙令人过目难忘的从非她那艳美夺目的绝色容貌,而是一身凌厉之气与一派不羁性情;是那敏锐慧黠的心思、更是那通透灵澈的眼见,令与她相识之人皆难能生出半分不喜。
亦是直到那时,青虹方知若无大哥一次醉酒後埋怨起他与兄长彼此的踯躅不前,便不会有符兰上仙闻得话後蓦地正了色,登时唤醒大哥并与他细细商讨出的随後一计;不会有当青季问起,他与她因着前些年为仙界安危征讨的大小战役,成婚本已拖迟数年,如今竟要再因着他两个弟弟被这般周折、她可会介怀之时,符兰上仙那俐落果断的答覆。
她道:为人兄长,你说得这甚麽话?
「说实在话,为兄虽盼着你们俩早些弄个明白,可这事上符兰自己不介怀,我却是真心疼了她。」
直迄今日,青虹都记着当时大哥神色间那少有的肃然,望着那一贯慵懒漫然之人眸底的认真与情意,除却无以为报的谢意,他们哑口无语。
可似是明白这本是句埋怨之语,不待他们再说些甚麽,只闻青季又道:人界既说无功不受禄,为兄此次算是出了大力,那便不客气取走那纳虚戒了!至若那些个客套话置在心底便是!
长臂一挥,竟是不愿多谈。
随後少年便也真不见自家大哥再提起此事,只镇日如畴昔般劳碌着战青峰与仙界边防之事、婚宴上下之琐务,并於十数日後方同偌大上天界宣布了来日青家与陆家的喜讯。
实诚而言,符兰与青季使的一计,但凡青虹冷静些许便能觉察无数漏洞,诸若探询於主峰之上来回忙碌的仙子们、诸若请教父上母上几些相关事宜;又诸若,在与大哥当面相谈甚欢之际,细瞧对方多少不同以往的神色与话语。
──到底一叶障目,关心则乱。
既被心魔魇住了,又如何能轻易挣离?
他甚麽也未曾注意,便也甚麽也不曾细想,匆忙地赶回了战青峰,以为将是教人椎心泣血之痛,却蓦地峰回路转,候者他的,竟是他朝思暮想、爱入骨髓之人。
「……在想甚麽?」
而瞧着那明显出了神的面容,玄袍之人并未不悦,仅轻抚少年眼睑,微松双臂,在怀抱方且失温之际,复又吻上他绯色柔软的唇,「……时辰近了,再不去主峰,他们会担忧的。」
被这般绵密轻柔的碎吻唤回思绪,青虹非但没有抗拒,惟是笑弯了眼,满心缱绻。
「好。」
他何其有幸,能与所爱之人相守不离。
青霄青霄,他的兄长。
他此生未能弃放、亦无需弃放的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