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彼岸花 — 第十二話:伊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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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流水打在鹅卵石上溅出细微的水花。

河岸边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她赤脚踏进河水里。

河水很冰冷,就像冬天的冰一样寒冷。

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那刺骨的冷。一步一步往河的中央走去。

河水有些急,脚踏下去的那刻,溅起微微细小的水花。

踢开逆流而下的水。

湘儿一步一步往更深的水走去。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在做什麽。

很快的,水已经及腰了。她半个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祗要她再走两步,她整个人便可沉入水底。

湘儿正在投河自尽。

生无可恋。

这就是她现在的写照。

闭上双眼,身子慢慢放软。

尔後,她整个人沉入水底。

「不要——」

一声巨喊划破了宁静的四周。

声音一出已是迟了。

她……

没听见。

人已经沉入水底了。

冒着泡沫,紧闭着双眼。水灌进耳里的那刹那,她耳鸣了。

然后,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出现闷闷的压迫感,脑袋开始觉得昏沉。一阵麻痹的感觉至小腿上传来,抽蓄。

她挣扎,做出垂死的挣扎。

她,後悔了。

岱委跪倒在河岸边,低低哭泣。她没能阻止湘儿。现在的她祗有半个灵体,无法抓住任何一样实物,因此她没法绊住湘儿。

尔後,她看见子郎出现在河岸边。她睁大了眼睛,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泪水。

她立即爬起来,连爬带跑地往子郎的方向奔去。

一定要成功把人救活!

即使她会因此而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要把人救回。

她,在所不惜。

「快下水!她跳进河里了!」岱委大声喊道。眉眼间尽是焦虑。

挥掉泪水。

子郎回头一看,看见那名方才在出现在他面前的绿衣女子,一脸焦虑。听见那声话语後,他整个人二话不说立即奔向河中心。

河水流得很急。

湘儿往下沉的速度更快。

停下在水中划动,渐渐的她的意识模糊起来。

瘫软。

拨开水,刺骨的冷让子郎抽蓄。他变得难以前进。

咬紧牙关,忍住刺骨之痛,他在水中努力地找寻着那抹他熟悉的身影。他必须坚持住。

她对他是那般的重要。

他不能失去她。

不能!

答应了,即使这会使他们两个命丧黄泉,他也义无反顾。

爱得如飞蛾扑火。

纤细的手在滑进更深的河底时……

子郎的眼睛开始出现模糊,他有点呼吸不来,脑袋昏昏沉沉的。

意识逐渐模糊,溃散。

他依然划着水,双手划过七面八方流向自己的水。

最终,他还是没能抵挡过水的力量。

斗不过……命运。

他的手已经很靠近她的手。仅仅差那麽的一点就能触及到对方。

为何?

一抹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俩的身边。

倏地,一把抓起两人的手往水面拖去。

急流上出现了三个身影。一墨、一白与一绿。

他们终於浮出水面了。

岱委呼出一口气。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水很急。

费了好一番功夫,她才把那两人拖上岸。

两人湿嗒嗒的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

岱委几乎要虚脱了,执意聚齐自己全身的灵气。灵气徐徐从丹田往上聚齐,最後从口中吐出一颗泛着淡淡绿光的光点。

那光点是她一生的修为。

当灵气散尽之後,她也会跟着……

消散。

岱委把光点一分为二。光点降到两人嘴上,光点融入进入嘴里。

渐渐的,他们俩惨白的脸色慢慢转为红润,恢复了气息。她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掏空了,整个人一软,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微微蠕动手指,胸膛一起一落的起伏着,呼吸变得越来强而有力。

两人慢慢苏醒过来,恢复意识。

而她……

微微睁开眼睛,模糊一片,让他有稍许不太适应。重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他顿时觉得好多了。

子郎第一个率先爬起来。他还很虚弱,但比湘儿好多了。

岱委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地躺在草地上,仰望着阴郁的穹苍。

草被风吹得胡乱摇摆。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子郎看见地上躺着的绿衣女,用尽吃奶的力终於爬到她的身边。他喘着气,额际上早已冒出一层薄汗。风打在他的湿透的衣服上,变得冰冷。

他在发抖,因寒冷而颤抖了。

「你……还好吗?」子郎双手撑在地面上,俯视着躺在地上喘息的岱委。

眼角处,一颗晶莹的泪从哪里流淌出来,滑过苍白无血色的脸蛋。她的薄唇一点一点往上扬,挤出一丝苦笑。微微张嘴,吐出那番话:「……我……已经……不行了……」

方才她救活他们两人的可是她的灵珠。

没了灵珠,她便会灰飞烟灭。

吃力地举起手,把手停在空中,对着子郎肚子说道:「我……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你们……」顿了顿才继续说:「要……好好……保管……活、下、去……」

那句话,她说得很辛苦。断断续续的才说完。

语毕,她的手已经滑落下来,落在翠绿的草地上。

子郎试图抓住她的手,可他没有抓到,与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擦身而过。

最後一滴泪滑过她的脸。她已经闭上眼睛,无法继续观看这个世界。

尔後,自裙角起,一点一点化成粉末。绿色的粉末宛如夜间的萤火,一颗一颗往天上升起。她的下半身正在消散中。

子郎看着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消失的人,他整个人呆住了,无法思考。上一刻还在他面前与他交谈的人,下一刻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岱委正在灰飞烟灭。而她连名字也来不及留给对方知道。

须臾,原本还躺在他面前的草地,此刻已经空无一人了。

心中莫名的抽痛起来,尽管他与岱委祗有那麽的一面之缘,可心还是被掏空了一块。

那是悲哀吗?是惋惜还是……

他也说不出那是什麽感觉。

漫天飞舞的绿色光点随风飘散在空中。

子郎伸手想要触及其中一颗绿色小光点,光点却像有意识般的躲开了。他最终也没能触及到。

婆娑起舞的草,沙沙作响。像在低低哭泣,为刚刚殒落的人哀悼着。

风停止後,子郎起来,走到湘儿那,一把把人给抱起来。他们两个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回白府。

湿透的衣服在滴着水。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痕。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灰暗的天穹开始飘下如同绒毛般的雨丝。

雨越下越大。

拖曳的步伐,踏在被雨打湿的路上。水花四飞,地上被水浸湿而变得寸步难移。水慢慢注入在较为低的泥坑里。低低的泥坑出现了水洼,浑浊不清。

子郎吃力地背着湘儿走到满是泥泞烂土的路上。而他背上的人没有醒过来。

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的他们俩终於回到白府。两人全身湿透,水顺着衣服滴落在地上,流出一个一个的小水洼。

子郎背着湘儿,动作变得不太顺利。他腾出一只手抓起铜环,敲门。他们两个抵达白府时,天已经全黑了。雨让天加快变暗的步伐。

稀里哗啦——

嘭、嘭嘭——

敲门声混合在雨水中变得有些微弱。

许久,朱红的大门才往内开启。

老陈有些迷糊地开门,还没见到他们两个就开口问道:「谁啊?来了!」

一出来,老陈被吓了一跳。

「林公子!」目光往後移去,「小姐!」老陈立即转身往府里喊道:「小姐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

欢乐的呼喊声响遍了整个白府。然而,有一件事他们不会知道。

湘儿已经不是当初的湘儿。

子郎把人背回进房里,让茜茜为湘儿换下湿掉的衣物,免得着凉。子郎把人放好後退出了房间。他搭在栏杆上,仰头望着从屋檐下滴落的雨水。

雨天的风特别冷。可也冷不过,死掉的人。

为何生命可以那麽的脆弱。轻轻一折就那麽断了,风一吹就那麽散了。就像水过无痕。

无奈、叹息。

看着雨,思考着的子郎根本没察觉到苏晴出现在他的背後。

「林公子。」

子郎被苏晴突然这麽一唤给吓了一大跳。回头一望,「原来是苏姑娘啊!子郎失礼了。」连忙向苏晴双手作揖,道歉。

苏晴眉开眼笑,用橘色的衣袖遮掩半脸,笑言:「没事,没事。晴儿还望郎哥哥莫怪。」

那句郎哥哥叫得真是魅惑,旁人听了更是鸡皮疙瘩掉满地。而苏晴却一点也不害臊,跟湘儿一比简直是天囊之别。

子郎笑了笑,不太想与苏晴有过多的交际,开口道:「下雨了,外面风大,还请苏姑娘先回房歇息,免得着凉。」子郎看见苏晴衣着单薄,似乎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的往自己这边靠近。

苏晴伸出纤细的手指,直接把手搭在子郎的脸上,身体贴在他的身上,柔声细语说道:「是啊,确实有些风大。不知郎哥哥可以帮晴儿取暖可否啊?」

说完,她还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要求对方揉着自己。大胆的行为让人乍舌,完全没有姑娘家该有的矜持,反倒有几分风尘女子的作风。

子郎汗颜。一看便知道苏晴在勾引着他。

他立即甩手,推开了苏晴。

苏晴撅起嘴,不满跺脚道:「郎哥哥,怎麽啦?」

子郎立即低下头,不敢正眼往想苏晴,「望苏姑娘自重。子郎先行告退。」语毕,他转身离去,完全不想跟苏晴在此纠缠下去。

而苏晴却意兴未尽,整个人挡在子郎的面前,阻止对方离去。张开双臂,单薄的纱织外衣轻轻滑落,露出锁骨,「郎哥哥,别走,来陪陪晴儿。」

子郎看见苏晴的外衣滑落至此,马上别过头去,望着屋檐下的雨说道:「苏姑娘,请不要这样。别让子郎为难。」

苏晴明明知道子郎未过门的妻子就在房间里也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他。而他们所在的地点就在湘儿的房门外,完全视湘儿为死物不成。

「郎哥哥,看看晴儿啊!快来看看晴儿啊!晴儿哪里比不上表姐啦?」苏晴依旧纠缠不清,直接伸手抓住子郎的双手要求对方看着自己。她那股娇媚的骚味快要飘出千里外。

就在子郎要抽离手臂,逃逸之际。

湘儿的房门发出了咿呀响声,门往内打开了。

苏晴立即放手,拉好自己的衣服,收起那股狐媚的模样恢复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

子郎呼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得救了。苏晴听见有人即将要出来,二话不说立即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头也不回,看来她也怕被人撞破,说她低三下四。很快的就消失在转角处。

茜茜怀里抱着那堆湿衣服退出房外,一出来便看见子郎。「林公子,怎麽还在这里啊?」茜茜惊讶的问道。

子郎显然没有离开过,一只站在外面等待着。他的衣服还是湿的,一点也不怕自己会着凉,染上风寒。

「你家小姐醒来了?」他连忙追问道,此刻他最为担心的莫过於湘儿了。

茜茜摇摇头,叹气道:「不,小姐还没苏醒过来。待会会请个大夫来看看。」

子郎要求道:「不知现在可否进去看看你家小姐呢?」

或许,他能唤醒湘儿。

茜茜点点头答允子郎让他入内。

子郎一支箭似的奔到湘儿的床榻边。床榻上躺着一个熟睡的人,她睡得很熟,样子看起来很恬静。

子郎在她的床榻边蹲下,抓起她外露在被子上的纤细玉手,握住。「湘儿,我不在的这几个月让你受苦了。」手中握着的手似乎比他离开之前更小了些。

她日渐消瘦,饱受思想之苦。

「都是我不好。」自责的声音在湘儿的耳边响起。他说的很轻很轻,声声d道歉的话语不断在她的耳边缠绕着。

说道第一百句对不起的时候,他已经泣不成声了。直接倒在湘儿的床榻上哭泣。

千万个对不起已经唤不回昔日朝气蓬勃的湘儿。

是他的错。

他不该去云南的。要不是这件事也不会让湘儿自寻短见。要是他没……

可世上哪有那麽多的要是。

世界上也没有如果和悔过药。这些都不存在。没人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麽事。世间本无常。

冰冷的泪滑过他的脸颊,滴落在湘儿的手背上。眼泪顺着手背滑入了被子,粉色的被子被浸湿了一块。

外头的雨依然下着。

七夕本来是个欢快的日子,怎麽却成了最悲哀的节日。

雨一直不断下着,彷佛要把整个大地给淹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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