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
那是瓷碗落地破碎的声音。
零碎的碎片散落一地,碎片溅到四处都是。
白夫人按住发疼的额际,双腿一软,出现微微的晕眩状态,一个踉跄,往後就到。所幸秦姑姑站在她的身後,立即伸出双手接住了她,没让她跌在地上,撞上硬物。
秦姑姑双手搀扶着白夫人到太师椅上坐下歇息。另一名丫鬟赶紧翻出一把折扇给白夫人搧风。
「夫人,您还好吗?」那个站在旁边搧风的小丫鬟关切的问道。
白夫人的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冒出细汗,脸青唇白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依然模糊一片。她的呼吸很不顺畅,要是那名丫鬟没给她搧风的话,恐怕她早已晕了过去。
她之所以会那麽激动,连碗都摔破了,都是因为听见湘儿再次不见的消息。这一点让她气得气急攻心,差点晕过去。要不是秦姑姑即使扶住她,恐怕现在百富可要请个郎中回来。
秦姑姑一边帮白夫人按压着穴道,一边开口安慰道:「小姐别急,不慌啊!小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她还是希望自家主子别被她家小主子给气坏身子,那样很不值。
搓揉着太阳穴,白夫人索性阖上眼睛,等晕眩散去後才睁开眼睛看着她们两人。
「没事。」她轻轻摇头回答道。
上一次湘儿都能平安归来,这一次也一定能回来。白夫人这样坚信着。
湘儿是秦姑姑自幼看着长大的,她从小到大的喜好、爱吃的食物、讨厌的事物……她都了如指掌。秦姑姑在白府与湘儿相处的时间远比跟她自己的孩子还要多。
偏头想想秦姑姑在白家也侍奉了有二十年吧。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从十二岁起便跟随在白夫人身边当起贴身丫鬟,白夫人出嫁後她也跟着陪嫁到白家,後来白夫人给她做主,为她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人给她当夫君,之後生儿育女,转眼间就这样二十年的光阴过去了。
而她也悄悄老去了。
岁月真是无情。
白夫人伸出右手,搭在秦姑姑的掌心上,虚弱地说道:「秀梅,扶我回访歇息吧。之後在派些人去吧湘儿给找回白府。」
「是,小姐。」秦姑姑搀扶起白夫人步出厅堂。
太阳穴上传来的丝丝痛楚,有点不明其中的白夫人一边回房一边思考自家女儿为何会离奇失踪。前一阵子,她还看见自己的女儿卧病在床没有清醒过来,如今却不见踪影,行迹古怪,让人费解。
垂眸,踏着略带沉重的步伐返回房间。
白夫人离开後,大堂外大树下站着一个较小的人影。那人躲在黑暗中暗自窃笑。那抹冷笑看起来彷佛就像来自阴间勾魂使者的阴笑,让人不寒而栗。
一片叶子从枝桠上徐徐落下。
叶子泛黄,凋零。
庭院里的落叶遍地都是。
膳房里,白色炊烟滚滚。里头负责煮食的大妈正忙的焦头烂额。白夫人因湘儿失踪而晕倒的一事让整个白府陷入一片混乱当中。秦姑姑把白夫人送回房後,到膳房去打点打点。
提裙,踏入弥漫着白色炊烟的膳房。
拨开炊烟,来到灶炉前,对着正在烧菜的大妈说道。
秦姑姑还没开口说话已经被从炉子上升起的浓烟给呛着,咳了两声。「张大妈,您在煮什麽啊?怎麽搞到整间膳房都是烟啊?」
抓着锅铲不断在烧滚的大铁锅里翻炒着,张大妈开口答道:「我在做着白老爷最爱吃的素红烧狮子头啊。这里大烟,秀梅你还是先出去吧。」
「不打紧。我站在这里等等就好。」秦姑姑提高了声量说道。因为膳房里有点吵杂,张大妈有点耳背,听不太清楚。
锅铲与锅子里的食物汁冒着煮沸时所产生的细小泡沫。张大妈放下手中锅铲,转身到调味架子上取下薯粉勾芡。把开好的薯粉倒进锅里,沸腾的红色汤汁立即变得浓稠起来。食物的香气随着炊烟飘进她们两个的鼻子里。
一道烧好的素红烧狮子头出现在白瓷碟上。
张大妈把火苗给灭掉後,白色的炊烟才慢慢消散,膳房里才恢复清明。
嗅着飘散在空气中的香气,霎那她有种饿了的感觉。
擦掉沾染在上头的酱汁後,张大妈终於赶在午时前烧好全部菜肴。顾不得头上冒着的细汗,随手抓起围在腰间的白围裙擦手。「秀梅,你来这样干嘛啊?」
平日秦姑姑是极为少出现在膳房的,除了要特别吩咐和交代要特制的食品外,她一般上是不会往这边踏足的。
秦姑姑轻轻开口道:「因为小主子的事让小姐伤透了脑,小姐太激动了,差点被气晕过去。现在还有点微微晕眩。我想小姐因该没什麽胃口吃饭,所以想请张大妈帮忙熬煮一碗清粥给小姐。」
「好的,我现在就给你熬煮。」
语毕,秦姑姑交代完张大妈後便退出了膳房。转到内院去打理别的家务。
就在此刻,门外一个鬼祟的人影闪过。那人正是苏晴。
苏晴悄悄无声溜进膳房,趁着张大妈忙着洗米之际,溜到刚刚烧好的素红烧狮子头前。她从衣袖里掏出小小一包看似药粉的东西。她回头偷偷望了张大妈一眼,确定对方很专心地在洗米,没发现自己悄悄潜入。
快速打开了那包粉末,撒在上面。药粉洒落在菜肴後很快就溶解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苏秦的嘴角往上扬,趁着张大妈还在忙着之际,没注意到自己快步离开膳房。
苏晴离开後,转入回房。
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展开,白府危机四起。
白府却不晓得。
午饭时,白夫人派人通传白老爷自己因为身体不适而无法一同吃午膳,还请白老爷无需等她。
苏晴和白老爷一起用过午饭後,她便请求出府到市集上买一些东西。午饭期间,她一口也没碰那碟素红烧狮子头。最後,整盘素红烧狮子白老爷一个人全数吃完。
回到客房,苏晴坐在铜镜前,拿起木梳梳理自己的头发。她对着铜镜里的镜子,朱红的唇一点一点往上扬。镜中里反映着一个穿着红衣,打扮妖艳的女子,那女子并不是湘儿。
苏晴对着镜中的女子微笑,手上依然抓着木梳梳理头发。
「你吩咐我做的东西,我已经做了。」
镜中的女子勾起大大诡异的冷笑,张开如同滴血般的红唇,说道:「干得还不错。」
「我做好这一个,你是不是会帮我实现我要的请求?」苏晴放下手中的木梳,打开了首饰盒,从里头挑选珠钗。
镜中的女人的笑意慢慢淡去,开口:「你做完这件事,我就帮你实现。」
拿起镶上宝石的华丽珠钗,在自己的头上比划着,「接下来,你要我做什麽?」
女人从镜中慢慢淡去,房间里传来了她的声响,「离开白府,到市集与山林交错的地方找一个叫吕梵的,他会交托你接下去的任务。」
说完,镜中已经没有那女人的身影。铜镜上反映着苏晴的模样。她把手中华丽的珠钗插在发髻上,勾起了邪恶的笑容。她的目的就是要得到子郎,成为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你是我的。」
***
步出白府,来到白日车水马龙的繁荣街道上。苏晴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穿过摆卖着各色各样商品的摊位,绕进了五十路的巷口里。
那里清静的很,平日很少人会往那边出没。幽静的小巷里祗有她一人。她是悄悄离开白府的,身边没带上任何一个丫鬟。她来到了五十路的巷口停下,看着昏暗无人的巷子,心里不知为何不踏实。
倒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巷口里。巷口里的一边是店铺,全都紧闭着门户;而另一边则是一堵墙,把陶云县和丛林隔开。
苏晴慢慢进入巷口。她必须完成那项任务。
不知为何当她踏进里边後,她觉得後颈有些凉飕飕的感觉。没走多久,她回头一望,身後什麽也没有,祗有几个破掉的篓子搁在墙角边。
落叶飘过,卷入进搁在旁边的篓子里。
苏晴回过来继续往巷子的末端走去。
她的脚步声在狭小的巷子里回响着。
还没走到几步,她听见不远处传来猫叫声。她顺着声音去寻找,也没看见有任何猫的影子。当她在纳闷着的时候,一只通体发黑的猫猛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只猫端坐在她的面前舔着自己的前肢肉掌。
苏晴被突然冒出的黑猫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倒退了一步。按住自己快要蹦去胸口的心,盯着黑猫久久无法眨眼。
黑猫坐在那里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爪子,动作优雅,彷佛不把苏晴当一回事,自顾自的舔着自己的毛发。牠的毛看起来很柔顺,感觉上就像披上上好的皮裘,黑得发亮。黑猫停下舔毛的动作,放下前爪,用澄黄的眼睛盯着站立在牠面前的苏晴。
牠那双眼睛似乎有着魔力,盯久了以後,苏晴整个人开始感觉乏力,由脚底开始慢慢一点一点往上传来的酥软的感觉。然後,她觉得整个人飘飘然的。
双脚往前挪动,走向黑猫。
黑猫掉头,转身往黑暗的巷子里走去。
而苏晴也这样无意识的跟过去。她完全不晓得自己正在做什麽。
尔後,他们,一人一猫绕进了另一个巷口,那里是个无人行走的巷口,隐蔽非常,要不是黑猫领路,恐怕平常人是无法绕到这个地方来的。
枝叶横生,交错的乱藤结满了巨大的蜘蛛网,上头还有巨大的黑色蜘蛛匍伏栖息。乱草杂生,远处还堆满了一堆大小不一的乱石。显然的,他们已经离开了陶云县来到了乱石岗。
及腰的茅草随风摇曳。天色变得有些昏沉,乌云密布。
苏晴随着黑猫穿越了高至及腰的茅草。茅草的叶子有些锋利,割破了她的衣裙,而她却浑然不知。
等她走出那片茅草後,她身上的衣裳不止多了几道口子,白皙的芊芊手臂上也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血印子。她变得有些狼狈。
黑猫在空旷的地方停下。牠坐在那里盯着前方,没有发出猫叫声。
四周变得寂静一片。无风也无声。
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出现在乱石堆中。那把伞下,无人。
油纸伞就这样飘到苏晴的面前停下。在黑猫吐舌舔着自己的前爪的当儿,伞下开始显现出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那身影从脚部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渐渐的露出一张跟子郎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蛋。
握着油纸伞,勾起迷惑众生的迷惑笑容。
黑猫放下前爪,叫了一声後,凭空消失了。
此刻,苏晴整个人猛然清醒过来。她意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去了陶云县来到这片荒野时,脸色一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半晌才发话。
「你是谁?」
男子的笑容没有淡去,反而更浓了。他微笑着开口:「在下姓吕,单名一个梵字。」
眼前这名男子正是镜中女子要苏晴找寻的吕梵。
收起惊讶的神情,苏晴眨眨眼,掩饰下自己尴尬,开口道:「你就是吕梵。」
勾勒其微笑,吕梵踏前了一步,「你找在下有何贵干啊?」
苏晴并不知道眼前这名男子正是一名游荡在山间的食香鬼。食香鬼专门吸食妇女身上的香气为生,教唆怂恿她们干坏事为乐。最後……
自我坠落为最终目标。
「是她要我来找你的。」苏晴顿了顿才继续说,「她说你会指引我下一步。」
她和他是认识的。那日在山间被那个臭高僧消灭了他底下的两个部下,害他折兵损将的,这笔债,他怎麽都会讨回来的。
「那麽,我们先来这一个……」吕梵张开手掌,凭空变出一个与之前苏晴在红烧狮子头下药的黄色小包一模一样。
他们站在那里交头接耳的谈论了一番。
阴谋正在慢慢的酝酿着。
风刮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等落叶回归到大地的时候,苏晴所处在的位子已经不同了。她此刻身在陶云县五十路的巷子外。
黑猫再次出现在她的脚边,发出刺耳的猫叫声。
苏晴斜眼看着黑猫,不语。牠又在舔牠的爪子了。
「你啊……」苏晴没好气的说道。
看着黑猫她也不知该说什麽。放眼望去,苏晴看见街道外天色依然晴朗的很与刚刚她与吕梵身处的山间的天色截然不同。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不时还传来此起彼落的叫卖声,好不热闹的感觉。
苏晴往市集的方向迈出脚步的那刹那,原本匍伏在她脚边的黑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当她离开之後,那条名为五十路的巷子也如同黑猫那般一同消失,任凭他人再怎麽找寻也无法寻获。
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裳,被茅草割破显得有些褴褛。她不能这样走回白府,这样肯定会招人怀疑。
「不行,我的马上找件衣服来换上。」
於是,苏晴走进了市集,来到康泰布庄给自己买了一件与她之前所穿的襦裙相似的群款,换上後才返回白府。
踏在回府的路途上,苏晴想了许多东西,筹划着除掉湘儿後与子郎相宿相亲的婚後生活。一心想着要为子郎生儿育女,如何做一对羡刹旁人的神仙眷侣。
可她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着。
她悄悄抹了抹袖口,确认了一下药粉。所幸药粉好好的躺在她的衣袖里,没留在康泰布庄。这包药房可是关乎到她的终身与未来,她怎麽可以轻易把它给弄丢呢。
回到府中,已是接近傍晚时分,再过不久便会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