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北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来到竹林已是接近傍晚时分,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样一来不好赶路,趁着还没完全入夜,他们得赶紧去找见客栈来投宿,不然他们得在竹林里度过一宿。
傍晚,鸟鸣声慢慢淡去了。他们进入了竹林。
竹林里的竹子都很高,翠绿的很,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这片竹林叫做德明竹林,是由一个名为德明的人所种的,种植了已有百年历史,是片历史悠久的竹林。
步入竹林後,天色转换的速度出奇的快。方才天边还染着绚丽的色彩,如今却暗得祗剩一片黑。入夜以後,大队变得寸步难行,竹林里本来就不平坦,凹凸不平的,没了白日那片光芒,单靠火把真的会令人举步难行。
好不容易地大夥才穿过了层层叠叠的茂密竹林,来到河岸。
听着耳边传来的潺潺流水声,大夥纷纷露出兴奋的表情。
把马儿牵去有草的地方,给辛苦了一整天驮着他们到处奔跑的马儿来一餐丰盛的晚饭作为奖励。马儿都很聪明,晓得如何辨别嫩草而食。
大夥卸下行囊,脱了鞋袜在浅水的地方洗脸洗脚。冰冷的水打在脸上,洗去一天的疲劳与尘埃。洗完以後,整个人果然清爽很多。
呼出一口气,对着渐渐由亮转暗的天色,伸展了肢体,拉动辛苦劳累的身体,是时候该松松胫骨。「啊——真是舒服!」
把劈开的竹子堆在一起,起火。劈里啪啦的有星点火焰一点点地伸出火舌吞噬着竹子,燃烧起来。一个年轻的镖师从行囊中取出一口锅子,锅子看来有些残旧,可没有破损。
镖师到河岸取水,架到随意搭起的架子,把锅子放在架上煮食。
其中两个镖师到上游去给大夥打点鱼回来当晚饭。
水慢慢烧开了,而去打猎的那两名镖师拖着一个篓子回来了。篓子里盛满了鱼,他们满载而归。水烧开了,从行囊中掏出一块拇指大,吃剩的姜块,把姜块扔进水里。
那名镖师手脚利落,想必是常年在外负责伙食烧菜的吧。三两下子,一道可口的水煮鱼已经煮好了。
味道虽然较为清淡点,可还是可以果腹的。穆须看见篓子里吃得快见底的鱼,有点担忧地问道:「弟兄们,你们吃得还够吗?不够的话,我们再去打点鱼回来烧。」
穆须的弟弟第一个跟着起哄,闹道:「这麽一点鱼那里够我一个人吃,塞牙缝还差不多!」接着,他真的跑到上游去拖了满满的一篓子鱼回来。
须臾,那篓子里的鱼又吃光了。
此刻,大夥才揉着肚子大叹好饱啊!
吃饱喝足,觉得时间还有点早。不知哪个家伙开始,竟然说要在这麽好氛围的地方讲鬼故事。不然就白白浪费了这个好地方。
其他镖师们也随着起哄。於是,鬼故事就这麽开始了。
「你们有听过相传在这片竹林里的鬼故事吗?」那名镖师绘声绘色描绘着竹林里的鬼故事,作为大家茶余饭後的消遣。
夜深了,火苗依然在那堆快要燃尽的竹子里努力地往上蹿着。
大夥昏昏欲睡,禁不住睡神的诱惑,一些已经倒在地上席地而睡。没有经历过风餐露宿的子郎自然有些不习惯,找了一棵大树倚在上头恬息。
低低的打呼声在河岸边慢慢传开了。
火苗熄灭後,一阵怪异的骚动让快要入睡的子郎猛然惊醒。
一睁开眼睛,他被吓了一跳。
一张白净的脸蛋猛然在他的面前放大。他连忙倒退一步,抵上背後的大树。瞪大了眼睛,生硬地与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拉出一段小小的距离。
那张白净的脸抽离後,出现在子郎面前的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姑娘看起来年纪很轻,大约十二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双环髻,身穿一件素雅的淡绿色襦裙。
小姑娘对着他露出大大的微笑。
她俯身,双手放在背後,对着他笑得很开心。之後,她招招手,示意他跟上来,似乎要带他去某个地方。不知怎样的,他像着魔似的,站起来跟着小姑娘走进了竹林深处。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带着子郎来到竹林的最深处。
夜里,竹林特别幽暗。可小姑娘却异常地熟络,径自穿越竹林。眨眼间小姑娘便消失在竹林里。
那夜无月,竹林更是寂静无光。子郎走得很辛苦,好不容易地才追上她。
拨开竹叶,穿过层层叠叠的竹林来到林子中心,中心出现一个不大的湖泊。湖水光滑如镜,泛着粼粼水光,一片安详舒适。
小姑娘笑眯眯地跳上了湖岸上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上。她蹲在那里,伸出短短细细的食指指住湖水,对着子郎微笑不语。
子郎上前去,顺着她食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光滑如镜面的湖水中央出现了一朵红色的花。
那花他没见过,却意外的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花的花瓣是一根一根的,如同菊花那种花瓣却不像菊花那般茂密,花瓣与花瓣之间相隔甚远。花心也是一根一根的束在中心比花瓣来得长一些。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花是曼珠沙华。
盯着湖中的花朵许久才回过神来。
那时候,小姑娘已经消失了。
再次放眼望去,水中的那朵曼珠沙华已经消失了。湖面再次恢复光滑,彷佛刚刚所看见的一切祗不过是场幻影,消失得无声无息。
回头望去,那个小姑娘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後,脸上依然挂着不变的笑容。子郎走上去,露出担忧的神情,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那小姑娘直接在他的面前消失了。
子郎被吓傻了,愣在那里好一会才惊觉那女孩……
不是人。
左顾右盼,在层层叠叠,枝横交错的竹林里自转了一圈。
身後传来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
嘿嘿嘿——
呵呵——哈哈——嘿嘿——
那是小孩嬉戏玩乐的笑声,由小到大,由近到远在竹林里扩散开来,听得叫人毛骨悚然。
磨蹭着自己的双臂,小姑娘诡异的现身了,出现在湖对岸的竹林间,伸出右手向子郎招唤着。
子郎想拔腿就跑,可他的脚却生根似的,无法动弹。
等他可以动起来的时候,他的脚却不停使唤,往小姑娘的方向移去。子郎失去双脚的自主权,小姑娘的手彷佛充满魔力,一点一点地把人拉过去。
他想放声大喊,可声音还没出道喉咙已经被消声了。张大嘴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惊慌的表情爬满他的脸。
心想谁可以救救他。
那股无助的感觉油然升起,濒临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他不想死,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他要活着回去。
张开嘴巴,无声喊道:湘儿!湘儿!对不起!我……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子郎被拖到湖边的时候,一阵光出现在他的头顶上。白光柔和的笼罩在他的身上,阻止了他继续往小姑娘的方向前进。停下前进的步伐,子郎放眼望去,湖对岸已是空空如也,小姑娘已经荡然无存了。
白光一点一点消失了。而子郎的身上却沾满了泥土,黑黑的一块一块黏在衣袍上。子郎伸手拍掉身上的泥块,对着漆黑的竹林大喊道:「谢谢前辈的鼎力相助,晚辈在这里给您磕头答谢!」
幽静的竹林里转来了窸窣响声。那是脚步声,不大,可踏在枯萎的主页上难免还是会发出细小的声响。
然後,自竹林间出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慢慢从阴影出走出来。
抬起斗笠一看,子郎马上张大了嘴巴。他惊叹不已。
那人……
竟然是他。
在驿站相遇的那个人。
纳闷着他怎麽出现在这里,子郎欲要开口之际却被他抢先一步。
「你想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对吗?」
一语道破,他的脸已经无法恢复平静了。
禹冥伸手从他的腰间处取出那块血红的玉佩。他好像很熟络子郎会把东西放在那里是的,一把就可以把玉佩取出来。握在掌心,手指穿着绳索由掌心间坠下的血红玉佩。
他瞪大眼睛,再次一怔。良久,才恢复言语能力。
「禹冥!见到你真好!」语毕,子郎激动地整个人扑向禹冥,感动涕泪。
禹冥一个闪开,用手按住他的头,阻止他往自己的身上扑。他不喜欢人家粘到他的身上。
看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子郎有点失态了。毕竟那种事情他还是头一遭遇上。
收起手,禹冥把握在掌心的血玉往空中一扔,一道红光从玉佩里散发出来,照亮整片幽暗的竹林。红光消失之际,湖面上显现出方才子郎才看见的那朵红花。
看着水中的花,子郎欲言又止,不知要如何发问是好。
瞥了一眼子郎,禹冥走到他的跟前,面向水中红花,轻声说道:「这花是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蹲下细细打量水中越变越清晰的红花,「你知道这花象徵着什麽吗?」
子郎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禹冥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听见死亡两个字时,子郎的脑海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是在说他们两人的情爱吗?
子郎一个踉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禹冥没有上前去把人扶起来,凝视着他说:「要是你们肯分开,要化解这场危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在心中不断嘀咕着。禹冥的那句话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一遍又一遍。
瞳孔猛然放大,燃起的希望就这样灭了。他记得他对她许下的诺言,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就是他对她许下的诺言。
盯着眼前有点出神的人,禹冥起身,打算放任他在竹林间,他相信子郎不是那种这麽容易就伤逝性命的。欲要离开之际,子郎回过神来,逮住了他。他要悄悄离开的奸计到最後还是没能得逞。
无奈地叹了一口,很不乐意的把头转回去,对上子郎的视线,不满地开口道:「不知阁下又有何贵干啊?」他的语气尽显不耐烦。
「禹兄弟,难道这个是唯一的方法吗?」子郎不死心地问道。他多希望禹冥会告诉他有其他化解的方法。这样他……
禹冥无意间翻了白眼,很快的便恢复了那贯冷漠的脸蛋,用着冰冷的语气说:「没有。」
仅仅留下两个字,没多说什麽就这样消失在竹林里。他的行踪可是来去匆匆,犹如一阵风。
地面上躺着一块血玉。是他曾经出现过的轨迹。
听到这二字的子郎再次跌坐在微带湿润的泥土上。
心,一点一滴痛了起来。那是如刀割般的疼痛,又好比是万箭穿心般,把他的心伤得片体鳞伤。
双手按在地面上,低头,垂眸。
迷蒙遮盖了他的眼眸,模糊了眼前的景物。
透明晶莹的水珠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圈点。
无人的竹林里,祗有他一人,无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