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看见阿靖了没有?」
「没呀,怎麽啦?」
「呃……不,没什麽,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他……」
「他不会还在睡吧?你去问问男的那边有没有看到吧!」
一名婢女随机拦了另一位婢女一番交头接耳,又拦了另一位问了一样的问题,不过得到的答案似乎也无果,婢女一脸愁容,远远的发现抱着木箱走过的少年,连忙拦下道:「喂!你有没有看到阿靖啊?」
少年本不想里会,可见眼前的婢女焦急的脸都皱在一起,心软了一下,停下脚步道:「我是新来的。」
「真是!你们这些男的怎一点用都没有!」婢女气得跺脚,转身又拦了另一个小厮,少年留意了会儿,在对话中听见那个叫阿靖的似乎一早便不见人影,加上他昨夜忙得较晚,也许还在睡觉。少年又听见婢女反驳,说阿靖不曾坏了规矩,央求这名小厮替他回宿看看。但小厮已还有事为由,匆匆拒绝的婢女的要求。
少年把木箱放妥,不疑有他的继续帮忙,期间男魂都没有现身,猜想应事替他好好守在松翊身侧吧!然而在做完一轮苦力後,一阵骚动吸引了少年的注意,敏感的他凑了眼热闹,只见几个男性家仆同行,旁边跟着稍早遇见的婢女,这回她双眼发红,涕泗滂沱,步伐有些不稳,带头的家仆似乎在寻找什麽人似的,忽然与少年四目相对,大吼:「抓住他!」
众人顺其所指纷纷望向少年,一头雾水的少年见自己如众矢之的,也不管了拔腿就跑,不跑没事,这一跑全追了上来,全因为带头的喊了声:「妖道杀人啦!」
少年钻进房舍间仅一人通行的空隙,轻巧的在其中奔走,一下子便躲过了家仆们的追捕,他躲在一堆杂物後方,静观其变,顺便整理一下这群人怎麽突然发起癫来。脑海中闪过哭得唏哩哗啦的婢女,还有什麽杀人……刹那,少年一惊,难道?
他连忙直奔新房,在屋顶上奔走,男魂一直没出现,会不会他遭遇了不测?他顿时骂自己太松懈,此番目的是捉妖不是当劳工啊!碰的一声踹开了房门,房里空无一人,上前检查了布置在彩带後的符纸,没有受损,环顾四周结界,似乎没有受到破坏,窗户也按照叮嘱没有打开。
就在他准备离开寻找松翊,不巧被行经走廊的婢女看见,婢女见空无一人的新房突然门扉大开,又见有人在其中,以为是宵小受到惊吓,一阵惊叫。少年慌张逃出房间,不料家仆们的通风报信让梁府误以为有刺客,廊上传来如问马奔腾似的疾走,少年情急之下从三楼高的走廊跳下,仓皇的逃了出去,没料到一片年久失修的瓦片绊了脚,少年一失足从屋顶滚落,摔疼了胸侧,挣紮着爬起却见眼前许多双腿。
*
少年被带到大厅,他左膀右臂被两名家仆提着,伤痕累累的跪在梁地主面前。大厅里梁地主正与女儿女婿喝茶,忽被群人打断。一个看似管理下人的管家向地主行礼後道:「老爷,这家夥假扮成我们的样子混入府中,肯定是想趁乱刺杀老爷!甚至用符咒杀了一名家仆,如此险恶之人,请老爷发落。」
梁地主听毕震怒,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少年斥道:「大胆刺客!还不认罪?」
少年理直气壮道:「要我说几次?我是新来的!」
「还敢顶嘴?」管家斥喝,几棒子呼来就朝少年身上打。
「老爷,他说他是新来的,但最近咱们没招新人,问名字也对不上簿,也没有他的卖身契,净是满口谎话!」
话落,管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发皱的黄符,另外又拿出一小跌符纸道:「老爷您瞧,罪证确凿,这张是在被子里发现的,这些则是在他身上搜到的,咱府上从没见过这样东西,铁定是什麽邪魔歪道!」
一见红墨黑墨穿插绘制而成的符,着实吓着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越发觉得这名刺客罪孽深重,梁地主抢过管家身上的符,将它撕个粉碎,少年来不及阻止,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看保命要符被撕成碎片,胸口一股怒气无处发泄,证人松翊又在阵仗抵达时便被婢女请到一旁避难去,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气愤地吼道:「一群愚民莽夫!你女婿的命还要不?」
被少年人小胆大的气势一激,还如此粗鲁无礼,不光是地主,整群人都不好了,此刻一个婢女还火上加油,一脸惊吓的跑了过来,貌似有急事禀报。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请原谅扇儿鲁莽,但是这件事必须向老爷禀报不可!」
「说!」
「扇儿在小姐的房里,发现了这个。」语此同时,扇儿双手奉上一物,地主一看,差点中风。
「你……你!」他发抖着手指着少年,「我梁百武一生未与人结冤,你这是为何!非咒我梁家无後代子嗣?!」
少年窃笑地主蒙昧痴愚,又不得不担忧新房安全,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地主斥喝扇儿,昨天新娘房是谁负责布置,扇儿低着头,颤抖着声音又道:「是…是新来的,好像叫小鹊?」
没多久,小鹊也被人捉住双臂,连拉带扯的跪在地主面前。
「老…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小鹊愚昧,小鹊知错了!小鹊知错了!」
小鹊跪在地主面前不断的磕头谢罪,颤抖并哭着重复着话语,她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会遇上如此衡祸。
「知何错?」地主斥责,然而一向只是求饶的台词今回受到严厉的质问,反而答不出所以然,小鹊低着头,瘦弱的身子害怕的颤抖,内心一阵天人交战,终於几近绝望道:
「小…小鹊……不知……」
「还敢撒谎!」地主气愤的一拍桌,砰的一声把茶杯摔在地上,碎响乒乓。小鹊吓得尖叫,连忙求饶,周围的人似乎等着看戏,谁也不愿帮小鹊说话,尽管知道她是新来的。
「明知昨日大囍,却在喜房里布阵下咒!欲咒我梁家绝子绝孙,香火断续!」地主愤怒道:「尤其是你,竟与刺客勾结,藉身份之便里应外合,该当何罪?」
小鹊:「刺客?」她既惊愕又困惑,看着身旁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少年,一张脸刷得惨白,已经惊慌失措地说不出话来。
「来人!把他俩关进地牢!」
家仆们听令,拽着这对倒楣鬼就要往外,少年不愿牵连无辜,力竭声嘶:「我认罪!!!」
「符是我贴,布是我挂,全都是我一手策划,与她无丝毫关系!」
「若非管事故意安排新房布置给特别矮小的婢女,我也不会有机会对新房动手脚!房高三尺,婢女仅一米半,就算垫了椅子也构不着,可见你们管事不懂得用人,根本就是想拖延婚事!现在谁才是罪魁祸首?」
「你…你胡说甚麽?」被点名的管事又惊又怒,她没想到连这番安排都能拿来作文章,气得反驳,但少年不给她机会,冲着善儿道:「你!就是你,敢对天发誓,昨日见她挂不上,你们当中有任何人出手帮忙吗?」善儿被指认,顿时心虚地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此事当真?」地主道,见扇儿沉默,地主又摔了一个杯子:「混帐!」
「你呢?可有反驳?」地主反问小鹊,小鹊整个人跪缩在地,胆裂魂飞道:「没有。」
「把刺客带下去,大喜之日,今日就放你一回,明日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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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的铁门匡当的一声栓上发出刺耳的金属与铁链摩擦声,这牢房约莫有一丈见方,整个空间十分昏暗,这里常年不见天日,空气都是雨後的潮湿浑浊。少年像被粗鲁扔进仓库的货物一般重重的摔在地上,动手的两名男人举着火把离开,火光消失後,仅剩下一两个小小通气窗孔可以透光,少年倒卧在铺着乾草的石板地面,用新鲜的冰冷感来缓和身体的痛处,这群人者真狠,在他摔下屋顶後一顿拳打脚踢就算了,在地主面前又一顿毒打,只不过死了一个人,竟把他当屠人满门的杀人犯对待。
不知过了多久,连一分钟都如一年般的漫长,牢房里稀薄的空气使少年昏睡了过去,然而丝丝寒意让他片刻清醒,眼前一片黑暗使他很快又阖上眼皮,不如预期的事态发展让少年多少有点灰心,若松翊出了甚麽事,就算有男魂守着,可能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至少在这之前他还能给自己通风报信,可如今自己身陷囹圄,一番美意输得一败涂地。大局已定,少年失落得连思考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待他下次睁眼时,唯一的光线已经消失,看样子已经入夜,施舍给他的只有冰冷的晚风,再次将少年冻醒,可这回,半梦半醒间,似乎有双温柔的手轻轻的将他拥入怀中,怜惜的轻抚脸颊的擦伤,眼前是一身雪白的衣裳,散发着温和的白光,犹如一尊观音,少年思绪未清,眼前却已模糊一片,每次眨眼,越加看不清此人,只知道对方就像接引众生的菩萨,这残酷冷漠的世界,只有神不会抛弃他,只有神会给予乖舛一生的他这般无私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