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小花再次进到营帐,游雅歌高兴地告诉他们卫或起承诺与金媪堡合作,他们既意外也不意外,毕竟有游雅歌在,常常让很多不可能的事一下成真。
刘先生钜细靡遗地将金媪堡的计画告知卫或起,卫或起愿让金媪堡主导此次计画,不过他仍提出了几点需要修正计画之处,刘先生当场与他讨论後,略微调整了策略。
他们商谈之时,日落月昇,卫或起留他们在营中暂居一晚,游雅歌欣然同意。
他们一同吃晚餐、小酌两杯,随後便回了卫或起为他们安排的营帐歇息。
腊月风寒,游雅歌吹了点风,犯起头疼,她从乌来带来的药丸已经吃完,她让引蝶悄悄在丹青城药铺买了一般的止疼药,但是效果不佳,她在床上躺着、疼痛使她难以入睡,她索性起床走走。
她走出帐外,三名乌鸦在外头站哨,小花在火堆旁烤着一只猪脚,应当是一会儿要和乌鸦们一同享用的宵夜。
「好香啊。」她也蹲到火堆旁。
「没你的份。」小花面具下的脸红肿得厉害。
「小气。」
「我还小气,我为了你都被打掉两颗牙了。」
「那你打我还回去?」
「呿!你现在比皇帝还金贵,我哪敢打你?」小花话锋一转,问:「你跟姓卫的摊牌了?」
「是啊。」
「那你打算什麽时候跟老金摊牌?」
「怎麽也得等施久道死了之後吧,不过能瞒到韩杨也死了就最好。」
「说不定先死的是你。」
「你能不能盼着我好啊?」游雅歌无奈地看了小花一眼。
一道冷风吹来、灌进游雅歌的鼻喉与胸腔,她止不住地咳嗽,小花一手拿着猪脚继续火烤、一手替她拍背顺气,等游雅歌缓过来,她摀嘴的手绢上已残留少许血丝。
她看了一眼,眼中毫无波澜地将手绢收进袖中,小花在边上看了也没有太大反应,可见他们早习以为常。
游雅歌发现卫或起的帐中仍灯火通明,於是朝那儿走去,经过卫兵通报,她才得以进入。
卫或起停下写字的手,问:「这麽晚你怎麽还不睡?」
「你不是也还没睡?」一进营帐,她便取下面纱。
卫或起与游雅歌突然会心一笑,他说:「这对话真让人怀念,从前三天两头就能听见。」
「记不记得下一句我说了什麽?」
「要不我给你煮点宵夜?」卫或起立刻说出答案,「你说过的话我从来没忘过。」
游雅歌走到桌前,抢走他的毛笔与奏章,「别写了,小花烤了猪脚,我们去抢几口。」
「这样好吗?万一传出去你跟我半夜相约如何是好?」
「清者自清,你以前教我的。」
「那赫连缭那边……。」
「你怎麽这麽罗嗦?去不去?」游雅歌瘪着嘴、故作不满。
卫或起点点头、站起身:「去,别让那家伙独占便宜。」
火堆旁,小花的大猪脚被瓜分,他只分到一盘子的肉,吃了不够他就从游雅歌的盘里拿,游雅歌胃口不好,於是乾脆都给了他。
他们边吃边聊,游雅歌把这些年发生的许多有趣的事都说给卫或起听,包括她和初一怎麽设下圈套将小花锁上贞操带之事,连前些日子她当街教训赫连莳两名小妾的事也都提了一遍,然而五年太长,她怎麽也说不完全部的故事。
「说起来我倒有个问题想问你。」游雅歌对卫或起说:「你应该早就知道铁鹰会有个人叫初一,那我当初说要找阿一的时候,你都没想到吗?」
「……。」卫或起眼神闪烁、低着头吃肉。
小花见机,马上出卖他:「他当然知道,还让我去查过初一的来历,我当时还奇怪,後来跟你到乌来,你和初一相认,我才晓得是那麽回事。」
「你怎麽之前没告诉我?」游雅歌追问小花。
「你也没问过我。」小花摊手说。
她头一转,指责卫或起,「说,为什麽不告诉我你知道阿一下落?」
卫或起放下盘子,低声说道:「我是韩杨的人,如果让你和初一相认,我怕情况会更复杂。」
「韩杨、韩杨,又是韩杨,我这辈子感觉都被韩杨那个混蛋害了。」游雅歌一气之下把手上的木枝用力丢进火堆,扬起不少火花。
「不用气,反正过阵子韩杨也死定了。」小花安慰她说。
「韩杨死的那天,我一定要放烟花大大庆祝,到时候让烟花全都盖住整个天空。」
那晚,他们烤着火、吃着肉聊了一整夜,直到天明卫或起不得不将游雅歌送回丹青城。
分别前,卫或起说不出一个字,他根本不想分开,想说再见,却不知能不能再相见,周围有太多人,他甚至不能流露出任何情感,曾经游雅歌是他唯一敢宣泄情感之人,而今游雅歌有了赫连缭,卫或起连那仅有的慰藉也彻底失去了。
寒风中,他伫立良久,遥见游雅歌的马车进了丹青城,他才回到自己冰冷的营帐。
金媪堡与卫或起的面谈内容对外严格保密,除了帐中四人、无人知晓,军中难免滋生流言,卫或起雷霆手段、杀鸡儆猴,不再有人敢多言多语。
然而,远在京城的施久道依然收到了风声,他对卫或起据守城外不出兵十分不悦,下旨让他十日内拿下丹青城,卫或起对圣旨视若无睹,因为他很清楚再过不久,施久道必将从那把皇椅滚下、成为人人诛杀的对象。
不出十日便是新春年节,丹青城中已有了过年气息,许多人家贴上了新春联,提早做好了年糕,东娘特地将垂青楼关闭一日、打算好好将里里外外清洁一番。
东娘带着店中小厮忙里忙外,招蜂引蝶也在游雅歌房中上下擦拭,连小花也被使唤上屋顶补瓦片,唯有游雅歌惬意地躺在看台的躺椅上,一杯热茶、一盘糕点配上丹青河畔的美景,人生最享受的莫过於此。
虽说再过几日便开春了,眼下天气仍然寒冷,引蝶拿了一张毯子让游雅歌盖着,接着又忙活去了。
游雅歌闲来无事,抱着一把二胡随意拉着,偶尔哼个两句,後来晒着温暖的阳光有些发困,就在她差点睡着时,唐觉理带着赫连硕、可可来探望她。
可可如今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即便眉眼还没长开,却是最灿烂的年华,一笑便让人觉得元气十足,今日她难得换了身不同的打扮,穿的便是乌来风格的衣裙,一来就在游雅歌面前显摆。
「好看不、好看不?我求了我娘好几天她才答应给我做这身衣服呢。」可可转着圈,宽裙澎起像朵黑红交错的小伞。
「不过是身衣服,真不懂有什麽好高兴的。」赫连硕喝了一口茶,俨然是个小赫连缭的架势。
「小少爷,这你就不懂了,女孩子就是喜欢穿新衣嘛。」
「要衣服有何用?还不如把银子拿去买些书本更有意义。」
唐觉理中断了他们的争论,「好了,各有所好不是很好?这样生活才有不同的乐趣。」
「就是,而且现在城中谁家还没件乌来的衣服。」可可说。
「说起来我最近确实常在路上见到有人穿着乌来的衣服,怎麽现在流行乌来风格吗?」游雅歌问。
「还不是多亏你和招蜂引蝶嘛,男人都喜欢新鲜事物,最先流行起乌来衣饰的就是烟花柳巷,後来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开始学着穿了,今年过年大家准备的新衣有一大半都是乌来的样式呢,你这个有实无名的大堡主夫人如今可是丹青城众女子效仿的对象呀。」自从游雅歌回来,唐觉理笑的次数多了,性格也活泼了。
「就是就是,乐器坊里面的二胡都卖个精光,听说要等个半年才能买到。」可可说。
「这感觉是个商机啊,好好利用说不定能赚不少。」游雅歌一听有机会挣钱立刻来了精神。
「花老板已经从许多妇人身上赚了不少学费了,现在你也要赚女子的钱,求求你们放过丹青城民的钱袋子吧。」
唐觉理双手合十向游雅歌鞠了个躬,游雅歌趁机在她头上洒了些水作弄她,两个人便这样嬉闹着,可可本想从游雅歌身後偷袭她,但游雅歌听力敏锐、识破她的诡计,结果可可反而被游雅歌泼得满脸是水。
可可让游雅歌追着逃进屋里,游雅歌追去时,可可已经跑下楼了,游雅歌站在二楼廊上朝着下方探看老半天还是找不到她人。
「小鬼跑得还真快。」游雅歌正打算放弃不找了,後头却传来呼叫声。
「雅歌。」
游雅歌一回头,玉娘提着一只食篮微笑着站在她身後不远处,「玉娘你吓了我一跳,怎麽现在才来?」
「夫人出门时,这冰糖燕窝还没炖好,所以我就先在堡里看火,这一好我就马上拿来了。」
「那赶紧拿进去吧,大家一块吃。」游雅歌故意对着楼下喊,「这冰糖燕窝就不用给可可吃了。」
可可从一根柱子後面跳出来,指着楼上的游雅歌喊:「放下我的燕窝,不准吃!」
游雅歌一脸奸笑地拖着玉娘赶紧进房,想当然尔,可可当然随即追了上去。
他们用完点心後,唐觉理便带着其他人回了金媪堡,游雅歌在垂青楼门口看着他们马车渐行渐远,迟迟没有进屋。
「小花。」游雅歌朝着屋顶一喊。
「干什麽?」小花拿着一把铁鎚跳下屋顶。
游雅歌低头看了他的脚一眼,「没事。」
随後她进了屋,留下一头雾水的小花在原地不满谩骂。
晚间赫连缭一如往常来到垂青楼,游雅歌趴在桌上、调皮地用手指来回在烛火中快速穿梭,赫连缭在桌边坐下,游雅歌改用十指轻敲桌面,时不时瞥他一眼,显然心中有事。
「想说什麽?」
「没想说什麽。」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是戏子,别在我面前演戏。」
「我没演,我真的没有想说的,不过有些事我得再好好想想。」
「譬如?」
「没有譬如。」游雅歌站起身,一边将赫连缭推到浴桶、一边说:「你赶紧去洗澡,快去、快去。」
赫连缭一个侧身将游雅歌抱住,「一起洗。」
「我今天洗过了呀。」
「那就再洗一次。」说着,他已开始替她解衣。
「这位大堡主,你到底是单纯想我跟你一起洗澡还是想在洗澡时干些奇怪的事?」游雅歌朝他的双手拍了一下。
「有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游雅歌绕到浴桶边,指着桶子说:「这浴桶就这麽大,我们俩上次一起洗的时候,我差点没被你挤死,我才不要再自讨苦吃,你要想干其它事就赶紧把澡洗了,我呢就在床上等着,怎麽样?」
赫连缭一笑,「好,依你。」
赫连缭脱了衣服便进了浴桶,游雅歌主动替他擦背,赫连缭却老嫌她力气不足、不够舒坦,游雅歌用尽吃奶的力气还是没能让他满意。
「你不只是脸皮厚,身体的皮更厚。」游雅歌擦背擦得手酸,索性将毛巾丢给他自己。
赫连缭一手靠在浴桶边缘,说:「过几天就是除夕,跟我回金媪堡吃年夜饭吧。」
「那叶氏、袁氏也一起吗?」
「你不想见,自然见不到。」
「行呀,我能带小花、招蜂引蝶和其他乌来的朋友一起去吗?」
「无所谓。」
游雅歌近来明显感受到赫连缭的变化,他曾经很排外,甚至一年到头鲜少带人回金媪堡做客,如今却一口便答应游雅歌带人回去,颇让游雅歌意外。
半夜,游雅歌未睡,他倚在熟睡的赫连缭身侧、偷偷看着他的睡脸,她这辈子没吃过几顿安稳的年夜饭,也许今年的年夜饭会是她这一生吃过最圆满的一顿,但她更清楚这可能是最後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