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朝游雅歌背後猛力一推,游雅歌便摔进了房间,房内赫连缭同锺不降正拿着初一给的毒药查看,刚刚下楼得急,游雅歌就这麽把药瓶放在桌上,她赶紧从地上爬起并从赫连缭手上抢走了毒药。
他们三人就这麽呆站着,谁也不说话,或许是不晓得从何说起。
锺不降处在他们二人当中实在尴尬,正好小花在门外向他招手,他便识趣地将房间留给赫连缭、游雅歌。
赫连缭坐下、斟了两杯茶,环顾四周,游雅歌房中墙上打着诸多木架用以放置各式乐器,书柜陈列的全是与乐理相关的书籍,当中有许多游雅歌自己创作的歌本,而最吸引赫连缭注意的是梳妆台边上的一只药箱,箱中十数瓶药不禁让他忧心游雅歌的身子,从前在金媪堡她就三病九痛不断,汪掌柜也说月坊主时常抱恙,游雅歌虽穿着衣服也掩盖不住单薄的身躯,与赫连缭印象中的她瘦弱太多。
「坐下吧。」赫连缭的表情和缓不少,他清楚游雅歌不是小心眼的女子,她选择留在乌来、销声匿迹必有她的考量,赫连缭想知道她这麽做的理由。
「……。」游雅歌心跳紊乱,止步不前。
「如今还要装作不认识我吗?」
「我、我以前撞坏脑子,所以、所以失忆了。」游雅歌紧张地随口胡诌。
赫连缭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你是歌女、不是戏子,别在我面前演这破戏了,认不认得我一见你的眼睛便知。」
游雅歌暗暗抱怨:「摆什麽架子,好像就你最聪明、别人都是白痴似的。」
「跟你比起来我确实聪明绝顶。」
「自大。」遭赫连缭一损,游雅歌突然放松下来,她心里怨叹自己太粗心,天下有几人有本事、有胆识为一首歌曲花上一百万两,除了富可敌国又我行我素的金媪堡大堡主,怕是找不出第二人。
游雅歌在赫连缭对面坐了下来,望着赫连缭她不自觉嘴角上扬,多亏面纱遮着表情,否则那傻样必会引起赫连缭揶揄。
「救了硕儿的是你吧?」
「碰巧而已,原先我也不知道他就是硕儿。」
「这份人情你想要我如何还?」
「不用,我也是看他出世的,帮他理所应当。」
「那为何还让护送他回来的人留话要我们记得此恩?」赫连缭以为她又在装傻,轻轻一笑。
赫连缭怡然自得,游雅歌却因他的话陷入深思,她双手握着药瓶、十指在瓶身上上下下敲打着,赫连硕是由初一安排送回金媪堡的,她不解初一明知她不想救了赫连硕一事传回金媪堡,为何他的手下还要多嘴留言?初一调教乌鸦有自己的办法,他的下属不会自作聪明,只可能是受了初一指使,但初一此番目的为何?单纯想从金媪堡捞点好处吗?
游雅歌的老习惯让赫连缭感到无比熟悉,他握住她的双手说:「跟从前一样,胡思乱想时手指总是不安分。」
游雅歌抽手打在赫连缭伸来的手上,说道:「你的爪子才不安分,收回去。」
赫连缭笑着收手,问:「那名留话的人有问题,是吗?」赫连缭一向聪颖,知道游雅歌顾虑什麽。
「你来乌来做什麽?」游雅歌没有回答,反而提了一个问题,她心里有个疑影,总感觉赫连缭此行不是专为了寻找自己,若早有情报指出自己藏身乌来,见了面他不应是方才的惊讶。
「硕儿说绑他的人是韩杨,韩杨是铁鹰会大人物,此举意味着乌来想对金媪堡、乃至丹青城不利,所以我来刺探虚实。」赫连缭据实以告。
「是这样。」游雅歌有些失望,原来他并非专程为了自己。
「到我问你了,你留在乌来有何目的?我知道你的行事作风,这家镜花水月肯定不简单。」
游雅歌迟疑了,她不确定是否该坦诚一切,赫连缭或许会成为他们计画的变数,可当她与赫连缭四目相望那一瞬,赫连缭眼中的认真与温热让她打开了心房。
「我想杀一个人。」
「韩杨。」赫连缭一下便猜出游雅歌的心事。
「什麽都骗不过你。」
赫连缭笑了笑,说:「我来猜猜你为要杀韩杨,铁鹰会的头目初一应该就是你幼时的同伴,你想帮他上位而潜伏在乌来与他里应外合,同时你得知韩杨可能对丹青城不利,你是个重情的人,无论看在初一还是丹青城的故友份上,你都必须除掉韩杨。」
「你真的很聪明。」游雅歌的盘算让他猜中一大半,不过赫连缭并不知此事还涉及卫或起。
「我帮你。」赫连缭突如其来允下承诺。
「什麽?」游雅歌目瞪口呆。
「我帮你杀了韩杨。」
「为什麽?」
「两个原因,韩杨既然对金媪堡下手、算计丹青城,我身为大堡主把他碎屍万段都不为过,再者,你性格执着,一旦决定的事除非自己改变主意,否则谁劝都没用,与其看你独自冒险,不如帮你完成。」赫连缭的关心让游雅歌很是感动。
「谢谢你……不过这件事我得再和阿一商量。」
「好。」赫连缭有信心初一不会拒绝金媪堡的协助,所以并不焦急,「你在乌来有段时日,且和铁鹰会往来密切,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
「乌来是否和施久道有所勾结?」
「应该说是韩杨和施久道勾结,虽然我们没有证据,但和你想的是一样的,韩杨绑架硕儿就是为了威胁你们交出传闻藏在金媪堡的皇帝,韩杨早就觊觎丹青城了,韩杨应该和施久道有个交易,我想不外乎事成之後将丹青城送给他、帮他坐上大当家的位置等等吧。」
赫连缭听着游雅歌一句句分析,感觉她这五年间性子沉稳许多,似乎变得更有智慧、更加有魅力,不自觉盯着她入迷。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游雅歌说了老半天,赫连缭都没反应。
「嗯,他们想打我丹青城的主意还早一万年,这个韩杨狼子野心,必须早日铲除。」
「是呀。」
「那卫或起呢?他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什麽角色?」赫连缭话锋一转,试探游雅歌的口风。
「我不能说。」游雅歌冷静得让赫连缭意外,从前她一听卫或起三个字马上就失了分寸。
「为何?」赫连缭想着锺不降所说游雅歌知晓卫或起的秘密果真是事实。
「我答应过他,绝口不提。」
「你也答应过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游雅歌低下了头,她始终夹在这两个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中间,两面为难。
思虑过度引发的头疼渐渐剧烈,她手撑在桌上按着太阳穴,额上冒出了几滴冷汗。
「怎麽了?」赫连缭察觉游雅歌的异样。
「……。」游雅歌几乎趴在桌面,痛得连稍稍移动都难受。
「我去叫人。」
赫连缭刚转身,小花就带着招蜂引蝶进了房门,赫连缭发现门纸上有好几个洞,想来是他们在门外偷窥,後来看见游雅歌不对劲就进来了。
招蜂引蝶将游雅歌扶上床,从药盒中拿了瓶药喂她服下,他们拉下的床帐,赫连缭看不见游雅歌更是担忧,小花本想请赫连缭、锺不降移步隔壁房,可赫连缭对他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直至他说了一句引起赫连缭兴趣的话。
「想知道卫或起的秘密就跟我来。」
「你知道?」锺不降一惊。
「我知道的比她多。」小花指了指床上的游雅歌说:「她只是头疼,吃了药睡一觉就没事了,她那脾气你们是问不出想要的答案的,你们要是想知道卫或起的事就跟我走。」
「我凭什麽信你?」赫连缭可以无条件相信游雅歌是因为即使折在她手上,他也甘之如饴,遑论他对游雅歌知之甚深,可小花一个陌生人,他理应保持警惕。
「因为你爱的女人信我呀,你如果信她,那就应该连我一起相信嘛,这叫爱屋及乌。」小花油嘴滑舌,可话中有理。
「大堡主,听听他想说什麽吧,也许是解决我们困局的关键。」锺不降一直想知道卫或起藏着的秘密,如今终於有机会探知,当然不想错过。
「别想耍花样。」
赫连缭同意了,跟着小花来到隔壁房,而里头早有人等着他们。
「恭候多时了。」初一早在小花房中备好酒菜。
「你怎麽在这?」小花略为吃惊,後来他想了想又说:「乌鸦的眼线还真是密不透风,你这麽快就收到风了。」
「大堡主,请坐。」初一和赫连缭都在江湖打滚多年,身上都有着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不过初一比赫连缭更多了几分戾气。
「你就是初一?」赫连缭坐下後便马上提问。
「是。」
小花坐在初一旁边,不满问他:「你为什麽故意让你的手下送赫连硕回去时透口风?」他刚刚在外头偷听,事情经过都明白了。
「因为金媪堡是个可靠又强大的盟友。」初一毫不掩饰所图。
「你如何确定我会帮你?」赫连缭问。
「你帮不帮我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你会帮小七。」
「小七?」锺不降一头雾水。
「小七就是游雅歌,她在乌来叫七月。」小花解释。
初一一边帮大夥儿倒酒、一边说:「小七有一回醉酒提到一个叫赫连的人,当时她哭得很惨,我想八成也是段伤心的过去就没再问她,上月她见到金媪堡小公子显然与他的亲人很熟,我就猜那个赫连指的就是金媪堡的赫连氏,我派了人去丹青城调查,得知大堡主五年来都在寻找失踪的前妻,种种线索不难推断出小七就是大堡主要找的人。」
「你竟然背着我们干了这些,亏她那麽信任你。」小花後知後觉。
「是我失算,本来也只想着为将来合作留个契机,我没想到大堡主会亲自前来,还找到小七。」初一收起了笑容,一副母家人的嘴脸怒视赫连缭,「你休了小七、害她难过伤心,说真的我完全不想让你再靠近她,你也没资格再和她纠缠。」
「初一公子是不了解大堡主,大堡主对雅歌、也就是小七,是真心实意的。」锺不降为赫连缭辩白。
「真心还休妻?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荒唐的说法。」初一全然不信。
「我来解释吧,顺便也把卫或起的事说明白。」小花喝了一口酒润喉,这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小花帮衬卫或起多年、也曾受卫或起之命监视调查金媪堡、这五年更是他陪在游雅歌身边,对於这些陈年往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游雅歌与卫或起有协议不将他乌来细作的身份告诉他人,当时为求得初一帮助不得不说,可初一毕竟是乌来人,让他知晓不至於危及卫或起,可除此之外她不愿再打破承诺,小花就不同了,他不欠任何人、没有任何顾虑,他将卫或起的身份、受韩杨胁迫以及游雅歌留在乌来的三个理由全盘托出,也将游雅歌在丹青城的经历说予初一听,唯独隐瞒了游雅歌的病情。
赫连缭、初一聪明过人,他们曾猜出事情大概,却不曾了解全貌,听着小花的说明,他们才渐渐意识原来游雅歌藏着这麽多心事。
赫连缭无比後悔当游雅歌在金媪堡时,他始终没真正放下对她的疑心,总提防着她与卫或起勾结,如今回想起对她所言所行的种种刁难与试探,他恨不得砍自己几刀,休妻那日游雅歌在雨中声嘶力竭的绝望他一刻都未曾忘记,此刻他才明白那当中背负多少苦楚与无助。
「他竟是乌来安插的奸细。」锺不降既意外、却又觉是意料之中,他曾想过这种可能,不过一直自欺欺人他跟随十数年之人不会是此等奸佞,今日真相大白,除了长叹一声他已不知如何反应。
「七月说得对,除掉韩杨让卫或起自由、让施久道失去盟友,丹青城才安全,初一也能上位,你们都是她最亲、最在乎的人,就别你找我碴、我找你碴的,大家相亲相爱多好,你们说对吗?」小花活泼地热气氛。
「相亲相爱做不到,最多理智合作。」初一得知赫连缭休妻是为了游雅歌安全着想,对赫连缭口气稍稍好了些,不过他仍无法原谅赫连缭让游雅歌受委屈。
「你救了硕儿,我还你一个情,刺杀韩杨算我一份。」赫连缭说。
「这点不必劳烦大堡主操心,我们自有计画。」初一一口回绝。
「计画?雅歌手上那瓶毒药吗?」赫连缭嗤笑一声。
「……。」初一、小花默认。
「三日後铁鹰会大当家寿宴,你们打算让她去下毒杀了韩杨。」赫连缭手一捏,手中的酒杯便碎在手心,他眼神凌厉、语带威胁:「我不会让她去冒这个险,不会让她再有任何危险、再受任何伤。」
鲜红的血从他掌心留下、滴落桌面、染红了青色桌巾,赫连缭决然离开小花的房间,一眨眼又回了游雅歌房中。
「金媪堡大堡主架子可真大。」初一在乌来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强强相见,定然反感赫连缭的颐指气使。
「大堡主今夜与雅歌重逢,心中必是百感交集、心绪纷乱,刺杀韩杨一事不如明日再商量?」锺不降从中缓颊。
「我明日再来。」初一起身,踏出房门前不忘交代小花一句:「把小七顾好,别让那家伙靠太近。」
「我尽量、我尽量。」
小花敷衍初一,他是知道游雅歌心思的,人一动情、谁能拦得住,送走初一後,他让招蜂引蝶下去休息,赫连缭就这麽留宿在游雅歌房中。